他的眼睛发红,像是又发了狂:“红日香炉美人驸马,你在上京这块富贵地,过得倒是好!”
他一把拽下了沈长序腰间那块玉螭佩,放在地上狠狠一磕:“你过得好!”
“你娘呢?”
意外中,沈长序那三分的浅笑直接破了功,他顾不上盛淮安,紧盯着地上的疯子,重复道:“我娘呢?”
疯子趴在地上,一手抓着他,一只手挥舞着玉佩,像是条涨潮时被留在岸上的活鱼,笑的时候把头发都吃进了嘴里:“你娘出去接客啦!”
“你阿娘真辛苦!二十三岁进了常州的青楼!”
那疯子又学姑娘挥手帕的样子:“有几个恩客?有几个恩客?”
他像唱戏一般道:“人老珠黄啦!”
沈长序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他提着食盒的那只手攥出了青筋,顾不上盛淮安在看他,又惊又急。
萧弦告诉他,他是故人之子,父母俱亡,他哪里来的母亲?
疯子一双眼睛嘲弄地看向他:“亲娘在青楼!儿子当驸马!好好好!亲娘做花魁,儿子当状元,皆得魁首啊皆得魁首!”
“你知道你阿娘怎么养你的吗?”疯子又扑腾一下爬起来,和沈长序面面相觑,“她在前边接恩客,你在后边哭喝奶,你忘了吗?你全忘啦?”
沈长序信任萧弦的话,先前从来没有多疑过自己的身世,现在竟然有个疯子说,自己的母亲还活着?
幼儿时的记忆随着年岁增长,早已模糊不清,沈长序压根不记得自己要喝奶的时候了。他颤抖着嗓音问:“那她还活着吗?”
疯子桀桀怪笑了两声:“是死是活都忘啦?她还在找你啊,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在常州呀?”
“你忘了她是怎么教你读千字文的?”
疯子又开始摆怪动作,跳着大神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容止行思,言辞安定……”
沈长序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无声攥了攥袖里的巾帕,末尾落笔是“我儿沈青”。
等沈长序平复下来,发现周围的仆役已经被盛淮安支退了。
偌大厅堂,只有疯子一边跳大神,一边念千字文的声音。
盛淮安颇为惊奇,这疯子一张嘴竟然跟百宝箱一样,吐出来的东西这么多。又是沈元善的死讯,又是中书侍郎私吞金银,又是沈长序的母亲。
她道:“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看沈长序表情就知道。平时挂在脸上的假笑面具在疯子说“二十三岁进青楼”的时候就已寸寸崩裂。
她站了起来,颇为嘲谑的盯着素白衣服的沈青。
感觉自己出了口恶气。
沈长序目光追着疯子的手,疯子手里还抓着他的玉佩。
听到盛淮安的话,道:“让公主见笑了。”
盛淮安抱胸:“这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个娘呢?为虎作伥,丢了亲娘,”她走近了沈长序,“可怜见的。”
沈长序有些干瘪,早先的措辞此刻一句也用不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猜,这件事情,和萧弦也脱不了干系吧?不然你怎么叫我别查?”盛淮安道。
是沈长序推她下山的时候说的。
盛淮安恶劣地笑了起来:“是不是你也没想到,这一折话本子里还有你一出戏?萧弦没告诉你?”
沈长序还是沉默着,他晚上没有束发,头发直接披在肩上,额上几绺遮住了他眉眼,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抬手摸了摸沈长序的脸,抹下一层粉。
怪不得看着又白了点。
“你是不是有求于我?”盛淮安问。
沈长序把食盒打开来,把里边菜挨个摆在了小几上,道:“我做了小米粥,蒸萝卜,煨木耳,去小厨房里热了一遍了,没有下毒。”
他道:“公主真聪明。”
他的确有求于盛淮安。
盛淮安道:“沈青,我俩仇怨,可不是几碗小米粥算得清的。”
栽赃嫁祸,谋她性命,盛淮安没有立刻把沈长序千刀万剐,算她能忍。
“而且——虽然我的确跟传言里的一样,喜欢白净俊秀的男子,但你也没必要涂得跟死人一样白吧。”
沈长序盯着她的眸子,女子瞳孔颜色淡,像是无波无澜,几近被冻住的湖面,他把头发撩至一边,露出脖颈上前日被盛淮安咬伤的伤口,低声问:“那怎样算的清?”
算不清了。哪有原谅仇人的道理。盛淮安心道。
她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