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王。” 她发觉自己几乎沉没在了床里,冷汗浸没全身,她的四肢和头颅,既没有力气,也没精神,“您过了尤其艰难的一晚。我险些以为您会虚脱,但,还好。”她的眼皮沉沉地压着瞳孔,乃至视界是半明,半暗的。这声音的主人笑道,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抹,带去冰冷的汗:“但您今早竟然好转了,这是个了不起的好消息。”
她拍了拍手,离开了她。厄德里俄斯抬起眼,两旁的窗帘骤然被拉开,光明洪流般涌入,窗外,明尼斯美尔的平原横呈在苍蓝的北方天空下,窗棂前,维斯塔莉亚身穿骑装,朝她展露柔软优美的脊背;她放进了光,而她——无力反抗。
“噢,我的女王。”等她回过头来时,竟见到厄德里俄斯在哭,眼泪从面颊滑下。维斯塔莉亚不禁莞尔:“这是怎么了?何事伤神?”
她深呼吸,察觉记忆和图形都从脑后的黑暗中滑落,滑翔入不可知的真相中。厄德里俄斯抬手抹去眼泪,一并抹去唇边的叹息,说:“没什么。”
她解释:“光。”
光。“我应该不开这么快,这么急。” 维斯塔莉亚赔礼道,“让我帮您更衣。皇姊,您恰好在一个很巧妙的时期康复了。” 她拿来衣服,将她扶起,动作灵活,有条不紊,口中声音优美,将事宜条条列出:“昨晚,雷佩恩里尔就带着诺德的使节到了,北方的重臣来了三个。羯轮耶特正准备今天上午提前开二级会议,讨论“明石千宫”新挖掘出矿河的所有权。我猜他们今早肯定为女王不主持会议而暗自高兴,认为能从阿莫黛芬那轻松获得优势——不过这倒也不尽然。阿莫黛芬固然软弱,堪法诗却心志坚定,她不是能轻易打发的官员——原先已经如此,您如果再如期出席,北方人的预定章程将落空一半。“
维斯塔莉亚替厄德里俄斯扣上衣领,又将项链佩在她胸前。厄德里俄斯仍觉得头晕,嘴上答应道:“好。” 她对她微笑:“你辛苦了,莉娅。” 女王瞥见她眼角的眼袋,颇歉疚地问询:“昨晚一定很忙。我病了几天,你倒是不能合眼了,真是抱歉。”
她的手指划过维斯塔莉亚的衣领:黑色。“怎么穿黑色,莉娅?”
维斯塔莉亚正替她绾着脑后的头发,闻言轻笑道:“昨天下午传来消息,格奇伦西在家中去世了。你还记得她,姐姐?她是母亲的外卿,原先将要一百岁了,到底还是没到百年。”
厄德里俄斯顿了顿。她试着起身,最终只艰难做成,手扶着床栏,尝试数次,才能走动。“我记得。”她叹气道,“格奇伦西服务过母亲二十二年,我回孛林后,也见过她几次。格奇伦西卿智慧过人,见解独到,我原先还想替她的百岁诞辰祝贺,看来是做不成了,的确可惜。”
她伸手,握住权杖,黑顶白纹的权杖扣在地上,她才稳住身体:“格奇伦西的继承人是谁,莉娅?” 她问道。“格奇伦西的女儿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孙子,现在在上院供职,现在势头正旺。” 维斯塔莉亚回,面带笑容,“姐姐倒是不用想着补偿她,那男人和格奇伦西一样精明,最可惜的是个男人。我们都在盼他尽快带来个女儿。”
厄德里俄斯呼吸粗重,只勉强点头。不知怎么,这份讣告让她心神不宁,但却暂且没有显著的理由:这一天,如山的事物堆积在女王面前,这并不是其中的要务。维斯塔莉亚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向她伸出手,未等她回应,就将她的腰揽住,至极自然地带她向前,最终说着:“来吧,陛下。会议开始前,还有几次会面您可以完成。”她看见她的嘴唇动着,脑中天旋地转:“早饭已经准备好,我先带您去洁面。一会用餐时,薇伦沃斯会来面见您——真不好意思,但她已经念了数天,我再没好理由回绝,您暂且忍耐一番。午餐时,雷佩恩里尔应该会要求和您独处,要是身体抱恙,陛下不妨拒绝他,以他的性格,想必不会强求。感谢来的人不是伊兰兹方廷——我已经回驳了四次他的同房申请,的确难缠。”
她闭上眼,腿脚僵硬,心跳急促。维斯塔莉亚将她带到浴室,用柔软的毛巾擦拭她的脸。厄德里俄斯看向镜内,觉得与鬼魂对视:她见镜中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黑发仍有一两根,黏在额前,已经隐隐有发灰的迹象。“姐姐要养好身体呀。” 维斯塔莉亚捏起她的一根白发,感叹道:“我可盼望陛下长命百岁。”厄德里俄斯勉强微笑;她见到镜中的眼睛神色躲闪。
女王有对深绿色的眼珠;厄德里俄斯的眼神却暗含脆弱。脸上的汗水已去,维斯塔莉亚取来王冠,戴在她头顶。那王冠如墨漆黑,像“黑池”的水。
‘陛下。“她低下头,吻了吻她手上的戒指。她们走出浴室,向会客厅的门,维斯塔莉亚便又继续:“下午,堪法诗的巡回法庭有会议,您若有时间,也不妨旁听。女士出生平民,才能不凡,但依我看,有些不把王权放在眼里,我不认为这是好事。”
维斯塔莉亚的手碰到门把,厄德里俄斯笑了,显得虚弱却宽容:“我们还是不要将她不迁就卡涅琳恩的脾气视作‘轻蔑王权’,莉娅。我认为她能力出众,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