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们想把她踢出去——因为她已经证明了她可以帮倒忙。“反正你没有参加资格,塔塔。”莫雷指出,“你来潮了。”
“我来潮了。”塔塔承认,“所以我想看看。”她解释道——这真奇妙——她很好奇。
莫雷瞥了她一眼,颇有悲悯,仿佛她不是女孩,而是教会门前的女神像。“你是很有好奇心的,塔塔。”她走过来,抬手,推了她一下。“但回家去吧。”她说道,“回家去。”
她将她推出队伍,但她待在那,待在队尾。最后那女孩抬脚,踢她;她向后跳了一下,仍然跟上。她们在队尾拉锯,直到有人说:“他在那!”而那女孩还在踢她,队伍却向前散开,她踉跄一下。“该死!”她骂了她一句,也跟上了。
塔塔跟在后面,探出头,见到扎内跌在路边。她眨了眨眼,觉得他鲜活无比,尽管她们此前不曾说过几句话。正当她盯着他时,一双手,来自先前踢她的那个女孩,狠地推了她一下。塔塔来不及反应,被推得一个踉跄,奇怪,竟不觉得很生气——她觉得这女孩看上去倒是更生气。
“我赶不上了!”她气呼呼地对她说,“都怪你!”
那镰刀对着她。塔塔向后退,踩在石头上。“都怪你!”她瞧见她的眼泪了。
塔塔坐到地上。她的眼睛穿过女孩的腿中间,看向远处,眼中闪闪发亮,仿佛第一次看见火的人,因为那上上下下的四五个女孩,传向黑夜中的叫声,无不像火焰一样灵动。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痴了,眼睛也不眨一下,而那女孩看向身后,眼睛眨了一下,那眼泪同水晶落下:“都怪你!”她闭上眼,大哭起来,镰刀“砰”得掉到地上:“都怪你!”
“叫啊!”一个女孩说,带着哭腔,声音微弱,“叫啊!”
她尖叫了一声,握着镰刀,跑开了,只仍然不助地对身后说,叫啊——但她的声音最大。她身后,只有卖力的声音,而没有她那样清脆。
塔塔看见莫雷,她半跪在地上,捂着扎内的嘴。
“放手。”她身边的一个女孩说,镰刀光洁如月,莫雷瞪了她一眼。
“该放手的是你。”她对她说,“扎内是我弄出来的,他是我的。”
泪水滴到她手指上。莫雷痛呼一声,扎内咬了她,力道极大,塔塔看见她的面部扭在一块,嘴唇哆嗦,握着自己的手。她的镰刀掉了。
“叫啊。”跑了的那女孩仍然在说。扎内听话了——他叫——镰刀抬起——他叫。
莫雷侧着身子,她去摸自己的镰刀,但一个女孩踢开了她的刀。她抬起头,狂乱地看着肇事者,但很快,又扑到扎内身旁,用指甲抠他的脸,拧紧他的嘴。“这是我的。”莫雷说,睁圆眼睛,看举着镰刀的女孩,“这是我的,无耻的骗子。”
“现在是我的。”那举着镰刀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说,她猛地用力,向下:“你找下一个吧,莫雷。”
扎内不动了。塔塔看见他瘫软的手指,黑夜里,发丝是黑的,不见面影。她仍然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女孩,听见不远处街道中传来的马蹄声。一个士兵驾着马从街口出现,向她们这边瞥了一眼,问:“这边结束了?”
“她骗了我!”莫雷叫道,她站起身,向那士兵挥舞双手。她也在哭:“这是我的!”
那拿镰刀的女孩举起手:“是我的。”她笑起来,满头汗水,手指颤抖,“我会还你钱,莫雷。”
一整条巷子充斥着颤抖,哭泣和轻微的笑声;那士兵吹了声口哨,手中的笔动了动。塔塔的眼珠转动。她不呼吸,不说话了。她看着一旁的草丛。“你叫什么名字?”士兵问。
——我叫……
她开口。一块石头,像黑燕砸在她头上;塔塔听见她痛呼。她看见她抬起的手,向着不知仇敌的方向,而霎时间,她周围就空无一人——那放弃的女孩哭叫着窜到巷子渗出,不见踪影,莫雷翻了个身,极灵巧地躲到一边去,翻身而起,抓起镰刀,头也不回地便跑了。
塔塔面前不剩任何障碍。推搡的女孩跑过她身旁,像鹿一样灵巧。
“叫啊!”一个男孩,比她们都要大,跳到她身上,拿镰刀砸着她的脸,“叫啊!”
她张开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砸进她的嘴里,喉咙里。
“噢。”那士兵说,牙齿明亮,笑容像刀一样锋利,“看来还没结束。”
她将那纸撕下来,任它飘落到地上。她头盔下的眼睛看着塔塔,仿佛催她:怎么不走?那眼睛是明亮,狡黠的。莲锲什。
“嗨。”她对她翻动嘴唇,“小狗。”
塔塔起身,经过那男孩身边。他伸手来抓她,但她轻轻一跳,便躲过了。她身后,残着微弱的声响,使人想到抬起的手指,呼唤着她。但不一会,在她即将转角的时候,镰刀一落,万籁俱静,再无声息。
塔塔抬头——月亮看着她,这样明亮。她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