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悄无声息地映满小泉,照进盈阙睁开的眼里,燥热的温度瞬息之间便清凉下来。
王后揉着发麻的膝盖,扶在门边,约莫是祝祷了一夜,脸上苍白得厉害。
“祭司大人,阳荔去哪儿了?”王后的目光焦急地满前庭打转,“是我强求她来的,那个孩子从来都最信奉昆仑神明,请你不要罚她。”
“她有事去,我没有罚她。”
四喜财和八宝从泉中爬到岸边,一左一右像两护法似的,一副谄媚的样子想往盈阙身边凑,却又不敢当真靠上来。
盈阙没有理它们,从大石头上收拾起纸笔,往大殿里走去,路过王后的时候问道:“今晚你还来吗?”
盈阙发现,听这一夜祝祷,她功课比平常写得还要快些。
“可以……来吗?”王后很是惊讶。
“嗯。”盈阙点了点头,邀请王后过来坐下,“坐。”
王后不由感到受宠若惊,还有些许茫然:“我以为你要生气,我们打扰了你。”
盈阙垂着眼说道:“原是你家,客随主便。”
说完这一句便没有话了,诡异的寂静从眼前这张小桌上弥漫开来,盈阙自是怡然自得,只有王后如坐针毡。
王后恍然惊觉,这里竟然静得连蝉鸣也没有,外面的日光照进来,却仿佛过了层冰,凉丝丝的。
实在耐不住这里的古怪气氛,她想起身告辞了。
盈阙皱着眉问她:“你不睡?”
凡人不是都易疲易累吗?生病的凡人更是柔脆,一个不小心便要化作飞灰。
“怕要打扰你清修……”王后莫名有些怕她,忽然想起盈阙刚刚的话,又连忙改口,“你既不见怪的话,便借你这里稍事歇息。”
她大约确是疲乏得厉害,一闭上眼,便诸事烦忧皆不知了。
等到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真是好些日子不曾睡得这般安稳了,身上的酸楚隐痛竟也感觉好全了,难道真是神明垂怜?
王后看着盈阙,心生出期望,殷殷询问道:“祭司大人,西陵能度过这次难关吗?我可怜的小锁会有一个安康无忧的来世吗?还有我的小花儿,她一定能好好的对吗?小锁儿便罢了,到底是没有缘分,可是小花儿……不知为何,我怎么想也想不清楚当年是怎么将她弄丢了的,我们实在对不住她……”
若是花玦在这里,听到这句话大约会发觉什么端倪,可偏偏是盈阙,她尚且在学习人情人心,这些话听来也无甚反应。
王后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盈阙搁在桌上的小臂,又追问了一遍:“祭司大人,我的祈愿神明会答应吗?”
盈阙微微垂眸,轻轻拂开那手:“我不知道。”
王后徐徐仰头,凝望向那尊高坐明坛的金身神像,眼里渐渐湿润,喃喃道:“是了,神明聆听世音,可苦海沉浮多少人,哪听得过来呢……”
“听到了。”盈阙见她茫然地看过来,便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夜祈愿,听到了。”
王后的两行泪簌簌地落下来,她捂着嘴,哭得难以自已。
看着眼前这越发汹涌的情态,盈阙一双眉蹙得越来越深——她哭什么?为什么哭?做什么要哭?
要再这么哭下去,那这儿今晚是必不能呆得了。
盈阙坐在门槛边,呆呆地看着天上那一大团映着彩光的云,风停了,它也停了,仿佛滞在了天边,一动也不动。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呢?”
漾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盈阙醒过神来。
不知何时,身后的哭声早已停了,只有一段段的度厄经从里面传来。
那低低的念经声,和洒在泉上的月光一样,轻似雾,哀似霜,有一段说不清的心绪藏在其间,教盈阙久听不烦。
盈阙摇了摇头:“没什么。”
花玦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又走到泉边,熟稔地摆好纸笔,开始研磨。
盈阙把食盒里的一盘归来树糖人取出自留,而后便提着食盒踏进门里,还回头嘱咐了一句:“你不要进来。”
花玦一直笑眯眯地望着,直到盈阙走回来。
小泉边,盈阙写着字,花玦逗着胖蟾蜍,还有一条玉京子盘在一旁,懒洋洋地荡着蛇尾巴。
逗得凶了,憨蟾蜍气性一发,猛地蹦入泉中,水光烁烁,洒了满天。
吓了一跳的花玦急忙拿袖子给盈阙挡水,点点滴滴却还是淋湿了纸。
四喜财一动不敢动地僵着长尾巴,悄悄觑向薄袖后的祭司大人,自知闯了祸的八宝从水下探出一双傻气十足的眼睛……
“怎么了?”
众人皆应声望去,是王后提着一盏玲珑小巧的宫灯走来。
王后踮着脚将灯挂到了低矮的槎桠子上,正好将盈阙面前的一小片石面照亮。
“月光昏暗,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