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玉看到旁边搁置凉透的参汤,又觑了眼魏含璋的神情,没有出声,转身掀开白瓷盖,从里面盛出一盅药汤,端到魏含璋面前。
“我特意请胡大夫开的方子,能治舌痹。”
魏含璋近日来心神烦扰致使痰气上扰,忧思易怒,但回府后已经尽量克制,却不成想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荆芥雄黄味道冲,且是用木通煎汤,等哥哥喝完熏上清菊丸去去臭味。”
魏含璋端起小盅一饮而尽,药汤入喉涩苦,还未细细体会便被塞了颗糖。
萧含玉摇了摇荷包,笑道:“哥哥送我的。”
每回割血后,她都会吃一颗,觉得哥哥疼爱自己,正是因为这份底气,她不怕刀刃划开皮肤,一次又一次。
现在回想,不过是一颗糖而已,偏她当了真,当成宝。
魏含璋尝着甜,面上渐渐转暖。
萧含玉伏在桌案前,翻了几页书,看到他拟好弹劾赵家的折子,怔了瞬。
魏含璋随手盖上,抬眸:“等我忙过这阵子,会去赵家走一趟。”
赵祯风评差,也不仅在京城,从遂州回来的人都说他名声在外,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他皮相好,又会花言巧语,哄得遂州好些小娘子倾慕暗恋。
如今来到京城,故技重施,免不了诱骗无知女娘。
魏含璋虽不担心萧含玉被骗,但终究厌恶赵祯。
“明日御史会在朝堂上弹劾赵家教子不严,赵祯当街纵马,孝期浮大白,他应当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你不必害怕。”
“哥哥在,我不怕。”
少顷,萧含玉纳闷:“我看赵家兄妹都未着素,家中也并未悬挂白缟,不知是哪位长辈故去。”
魏含璋:“赵大人继室,赵祯继母死了。”
继母与继子女间的关系向来不太融洽,那位继母与二人年岁相仿,约莫没少在赵老大人跟前吹耳旁风,想生出个一儿半女取代赵祯嫡子的地位,仗着才有身孕便颐指气使,赵祯为此被训斥多回。
赵祯和赵乐性情不羁,肆意随性,岂能被小小继母拿捏。故而内宅传出不少三人鸡飞狗跳的闹事,众人起先还嗤之以鼻,后来便都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这位继母竟然生生把自己折腾死了。
赵祯是嫡子,继母出身一般,赵老大人自然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遂继母的死不了了之,连丧事都办的极不体面。
“赵家兄妹闹得阵仗不小,灵堂上扯开缟素,驱退做法事的道士,硬是逼着赵老大人将其继母葬在外头,没入赵家祖坟。此二人行事荒唐,怪诞任性,我已安排廖藉盯着她们,以防生乱。”
“哥哥做主便好。”
萧含玉的手指搭在书页,摩挲时发出蚕啃噬桑叶细微的响声,魏含璋垂眸,她粉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滑动,投在纸上淡淡的光影,魏韵的话涌入脑中。
“你和王琬焱年岁差不多,听闻她快要定亲外嫁。”
萧含玉没抬头,翻了页纸若无其事道:“王家姐姐比我大三岁呢。”手指顿住,视线从靛蓝色团纹锦服缓缓移到他脸上,看着那张灯光下温润柔和的面孔,萧含玉睁大眼睛。
“哥哥很奇怪。”
魏含璋略微挑起眉:“怎么了?”
“你私底下从不谈论女娘,此番却同我打听王家姐姐,莫不是你.....”萧含玉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莫不是你看中她,想娶她做我嫂嫂?”
魏含璋皱眉,旋即抬手轻点她眉心:“没头没脑的事,休得胡说。”
萧含玉莞尔一笑,不着痕迹歪开脑袋:“既不是为着王家姐姐,那哥哥是嫌我烦,想把我早点嫁出去。”
“为何这么想?”
“因为哥哥之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小郎君,这次又拿王家姐姐的事来试探我,莫不是我哪里做错事惹哥哥心烦,竟迫不及待想送我出门?”
她起初眉眼含笑,盈盈可爱,可在魏含璋目不转睛的注视和沉默中,她的神情渐渐紧张,攥着帕子的手指捏到泛白。
“哥哥。”她腔调柔软,局促中皓齿无意识咬住唇瓣,像害怕被丢弃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望向魏含璋。
是自己的试探令她不安。
魏含璋想,或许最近自己被逼的太狠,才会过度紧张,连对妹妹都穷追不舍的怀疑。
朝事反复,行进艰难,陛下虽在盛年却已经开始为储君另筹内阁,他被提拔,成为新贵自是魏家骄傲,但随之而来的利益分配一旦出现偏颇,他将会是众矢之的。他所处的高位繁花锦簇,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亦会成为权势的陪葬品。
家宅不宁,魏韵啼哭抱怨,母亲偏爱纵容,父亲软弱窝囊。仿佛只有在萧含玉面前,他才能将脑中那根弦暂时松开,他的妹妹,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
魏含璋轻叹:“没有。”
萧含玉的乌睫似沾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