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纪淮卿数着日子等着启程去到邵珏身边,盼着能够团聚那天。
或许是天寒地冻,路不好走的缘故,这回的家书比以往的迟了好几日了,纪淮卿有些着急,不过想想,或许最近公务太繁忙,也说不定是还没来得及写。他嘴上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每日还是特意要派人到门口去问过有没有来送信的。
终于在第七日,门房通传有人来访。纪淮卿得知后赶紧回内室照了照镜子,拨弄整齐鬓发,又理了衣衫,确保自己现在的模样还算得上干净整洁,才慌慌忙忙赶去,即使只是一封信,不会给邵珏本人看见,他还是想以完美的状态去迎接它。
只是跨出门,看到来人不止送信的一人,还有一个面容慈祥,眉宇间却带有些没掩藏好的悲伤情绪的中年男子,带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公子,小孩子更沉不住气,几乎是把愁云满面四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纪淮卿立刻认出了他们,是邵家大姨母家的和她家小堂弟。她一家并不在京中,怎的突然来访,还没有提前告知过?
他一时有些茫然,心里却已经腾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保持着礼仪教养,微笑着要将二人请进门。纪淮卿搀扶着大姨父的手臂,大姨父却反扶着他,气氛诡异地寂静,一路上没人开口,等到了待客的内堂,大姨父拉着他坐下了,才颤声叫了一声淮卿啊。
只是短短几个字,好像抽干了大姨父全部的力气似的,戛然而止,没了下文。旁边的小公子已经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侍从在大姨父的示意下拆了平时该是塞得厚厚的信封,将里面薄薄的一张纸抽出,上面写的是邵珏的死讯。突发恶疾,暴毙。纪淮卿手指颤抖,突然像是丢了魂一样,茫然地看着他们,张了张霎时间便白得没有血色的嘴:“什么意思?”
回应他的是侍从扑通跪地抱住他的腿,哽咽着道“夫人节哀”和小堂弟的抽抽嗒嗒,混杂着姨父一声含糊不清的“节哀”的声响。
但纪淮卿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世界寂寥无声。
恍惚间,他似乎落入一个怀抱,如同雏鸟会本能地躲在大鸟的羽翼下汲取生存所需的温暖一样,他紧紧地依附上去,口齿含糊,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旁人仔细聆听,才分辨出来,他在叫阿珏,一会儿又成了娘,一会儿又叫爹爹,在说,娘,爹,连阿珏都不要我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震动,可是他没有在说话,是谁?在说什么?他听不见,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们嘴巴一张一合。
哭吧,哭出来,好送她最后一程。他听清了。
于是他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慢慢扬起脸,张开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悲鸣,这像是某种信号,眼泪得到命令,汹涌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连他眼看到的世界也一同剥夺去了。
直到声嘶力竭,嗓子刺痛,眼泪慢慢枯竭,这似乎是关押他的神志的枷锁,他在这一切停止后,理智终于回笼,干涩地发出了有意义的声音:“我要见邵珏。”
姨父搂着他,像抱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轻声安抚着:“好,好。我们马上就能见了,马上见小珏。你们都是乖孩子。”
落叶归根,大姨母家的两位堂姐已经去到了祁州,接邵珏的灵柩回家。
邵家的亲族中,就数大房同她家亲近,姨母姨父把她两个当自家孩子疼,在收到邵珏的讣告后,大姨母一家顾不得悲伤,即刻分了两路,两位堂姐去扶灵,大姨母带着夫儿直奔京城,安排后事,邵珏母父都不在了,她们是最亲近的长辈了,纪淮卿身边不能没人看守,她也要与其他亲戚商量,为侄女操持丧仪。
纪淮卿此时已经完全归于平静,慢慢坐直了身子,用丝帕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手指攥着桌角,捏的关节处已经泛白,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他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去布置灵堂,取我嫁妆里的棺椁来,旁的,吩咐采买,要最好的来。”
讣告发出三日,除却几位故友,不见有人悼念,皇家流水般超额的恩赏,却引来了一众人的哭嚎。
纪淮卿才不想邵珏睡得不安生,就差没直接撂话,在门口磕完就滚吧。不过他大概也没有心力再多说一个字,从邵珏回家后,他便一直守在旁边,给她讲家中大小事宜,讲小时候他最喜欢的故事,唱着母父哄孩子的歌。
邵珏死于任上,对外宣称的原因是过度劳累而暴毙,但她还那样年轻鲜活,人们在惋惜天妒英才和爱恨情仇的绯闻趣言间暗地里选择了后者。谁不知道邵珏冲冠一怒为蓝颜,公然与最目无法纪,跋扈横行的淮王叫板的事迹,结果就是她被调任外地,还不到一年,人就不明不白没了,这原因不是明摆着嘛。这纪小郎君,真是个祸水,害人不浅。
流言如瘟疫一样迅速席卷过全京城。
另一边,宫中。
云靖容又收到一封自祁州加急传来的密信,桌案上新添了几道深深的刻痕。沈翊端着一碗安神汤,脚步轻缓走了过来,满目担忧之色:“先喝了汤,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