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拿手指碰车壁:“马车!”
“小茶,”衡阳在找自己身上有没有小物件好当礼物,随口道,“家中几位兄弟姊妹啊。”
云弥面无表情,踹过去一脚。
“原有一位阿兄。”为期反而还好,“去年冬天太冷,病死了。”
衡阳默然,拿左脚踹了自己右脚一腿。
“我娘亲说,”为期小声,“人什么都不怕,草根也能吃。但是人怕生病。”
“只要不生病,就是被老天头等照顾的人了。”
公主愣一愣,隐隐约约记得,望夏和檐檐从前讨论过此事。
争的是,“平安就好”是否是一种虚妄安慰。
檐檐说是,因为老天只在这一件事上公平。富甲一方的商贾也会突然病逝,留给贫户安慰自己“至少我还活着”的机会。
望夏反驳,这种安慰原本就没错,死亡是万事终结。
檐檐小小年纪想法就很古怪了,她说:并不,对有些人而言,死亡是唯一的出路,活着才很艰难。
望夏迟疑很久,摇头:艰难也比没有希望好。死亡绝不会让令你苦痛的人苦痛。
那时候,月圭一边吃饼一边睁圆眼睛。衡阳掰掉一半,为彰显自己很懂,强行插话:“这不简单?富贵过二十年,破落过到花甲,你们选一个。”
“这二者甚至需要你用四十年来反衬,还不够说明答案吗?”檐檐争辩时一句都不让她,“何况王公贵族当然更容易活到花甲。民间夭折婴儿几何,你不算吗?”
“听檐。”望夏还是摇头,“你有些消极。囿于任何一种不公,世事永无出路。”
檐檐说了什么呢?她那时说了什么……衡阳盯着云弥接为期下车的动作,费劲想起来。
她说的是,感受和纵观。
感受是唯一或许有一丁点公正的权力,人人都有灵魂,世事亘古变迁;纵观是唯一或许有一丁点平等的出路,人人都有双足,而高山流水永恒。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写行纪吗?衡阳还在出神,云弥回头叫她,一脸郁闷:“我竟然买不起。”
“怎么?”
“我买不起那么多绢帛。”云弥叹气,“这太贵了,从前不这样的。”
为期晃一晃她的手:“小阿姊,那我不要了。”
“我先替你选一匹。”云弥摸摸她的脑袋,“你回去后替我同善意阿嬷说,待我购齐,再让人一道送到庄上。记下了吗?”
她选出一匹青绿印染绢,比一比为期的身量,还算合适。为期抱住时,双眼明亮。
云弥握住她的肩头:“回去后让阿娘好好裁,穿得漂漂亮亮给小阿姊看。”
“好!”
此处离永宁坊不远,半柱香就能走回随国公府。云弥嘱咐寻春坐车带为期回去,就在朱雀街旁,将钱袋倒转:“一匹绢布要一两,这世道。”
只剩一些铜钱。
“我有。”衡阳大方道,“我还有些飞票,去柜坊换出来给你用吧。”
“以前东南商路通畅,国家富庶,商贾贸易往来不绝时,扬州最华美的织锦也不过卖一两半。”云弥有些不平,“自东南永王、刘展、李锜之乱后,京中的东南物什就越来越贵。”
“商队少了嘛。好啦,如今已经算很安定了。”衡阳不好多说,只是问,“你缺多少?”
云弥垂首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无事。我有法子。”
衡阳瞪眼。
“寄附铺?”她不可置信,“你的法子就是,当东西换钱?”
“正好有用不上的。”云弥提裙走进去,到柜台边。
老板迎上来:“小娘子!是当还是赎?”
“当。”云弥抬手,将发间那枚玛瑙簪取下来,“店家看一眼。”
衡阳伸手抢:“你不至于吧?这么漂亮的成色,怎么当都是你亏的。”
“不想要了。”云弥握紧,“太过贵重,戴着心慌。”
“这么漂亮的首饰,是舅母送的吗?生辰礼?”衡阳问完就觉不对,“噢,肯定不是。是谁?闹翻了?”
云弥递到店家手中:“都不是。”
见她执意,衡阳也就不管了。
“真是漂亮!”连店家都连连赞叹,“小娘子当真舍得?”
云弥没有吭声。
“是要开绢,还是银钱?银钱更值些,就是市面上不太好花。”
“银钱吧。”
换到三锭银,云弥收在袖口,同衡阳往外走。
衡阳没太当回事,拉着她一直说深山猎物同围场的不同。说到兴奋处,已走出寄附铺半条街。
云弥忽然收回手:“你在此处稍等,我忘了一件事。”
她转身,提起裙裾就跑。
步子算小,但每一步都跃动极快,头也不回,向长街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