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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下起小雨,空气透着微凉,陈沐立在城中心广场的钟塔上俯瞰着这座他一手塑造的城市。
目光向远处望去,城镇笼罩在一片雨雾茫茫里,能看见最远处的长桥头因雨水停建的城门楼下,门亭内的城门卒正登记着入城者的马车编号。
雨天让马车厢都加了小皮纸的顶棚,用的是常胜移栽桑皮制成,做工与油伞相同,墨城的商市坊雨具铺从常胜进小皮纸加以上油撑骨,多做油伞,不过近来也被装在车上。
道路车马川流不息,一切因车同轨而井井有条,再难见过去西侵时代的混乱街景。
‘西侵时代’,是墨城十六个街坊设坊学教化百姓教材对西班牙自正德十六年攻灭阿兹特克国都起至万历六年,这备受奴役的五十七年起的名字。
五十七年,沧海桑田弹指一挥。
时间能改变一切,就像钟塔不远广场边缘停下的两驾马车。
马车一前一后,形制相同,前面的官家马车属常胜县巡检司、后面的民家马车属北方短尾豹部落,那是个地处常胜最北方的部落,与金城接壤。
亚州诸县,在人口上各个相当于大明的大县,而在土地上则比一府还大,虽说地广人稀,但几位知县是越来越管不过来了。
诸地沟通不畅便只能依靠自治,改县升府已是迫在眉睫。
陈沐站在停工的钟塔上垂眼看着这两架马车围着中心广场绕了半圈才找到停车位,随后车厢开门,两支印花油伞撑了出来,前头后头都是熟人。
前面的不用说,是一身黑色靖海服的巡检官裴嚣与两名随从,从衣着打扮上看,那两人是巡检司的弓手。
他们太好认了,一身黑衣,全身武备只有一顶带眉庇的黑圆盔,腰挂官刀,身后一左一右是箭囊与弓囊。
裴嚣的工作做的很好,如今从常胜到墨城的驻防几乎皆由他手下三十二个巡检司维持治安,日常小幅度操练也能保障必要时能拉出一支五千余人的预备兵力。
陈沐知道他要来做什么,雨季就快到了,押着常胜造好的弓橱给墨城送来。
明弓多为复合,最怕受潮朽解,制造很难坏起来却很容易,为对付这种缺点,便有了上藏弓下置炭的弓橱。
过去弓橱不是人人有,要家庭条件过得去的兵将才能在家里置办个弓橱专门藏弓,没条件的便只能闲时把弓放在灶旁,多加小心看管,一旦受热过长,也会让其毁坏。
至于连灶都没有的条件就更糟了,睡觉时只能把弓捂在怀里暖着。
不过如今倒是省事的多,这边用弓需军府负责的多为巡检弓兵,各有巡防范围、哨所,每个巡检司三四十张弓只要有一座大弓橱就能解决问题,耗费也不算大。
后车下来的,则是过去的部落首领短尾豹,当年勇猛善战的短尾豹始终认为白陶跟他说西班牙兵败退去是忽悠他,一直到自己亲眼来常胜见到这片土地换了主人,才终于相信这一事实。
不过相信归相信,开始他还是打算跟大明战斗到最后一刻,可后来给他供应火枪、战马的荷兰人再也没来过。
真要说短尾豹对大明有什么敌意,那倒确实不存在,他只是对白陶不服气。
他挺乐意大明人进入他的部落,由五职王化使教授部众汉文与各种各样的技术,只是态度不够端正,一直远远戏谑地看着,并不对深入其中太感兴趣。
因而短尾豹的部落直到前年,除了种地粮食变多,部众能养得起更多孩子外几乎没别的变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前年,短尾豹跟白陶的白马部竞争了很久,眼看着白陶都能做三大联盟的首领,他自然也不甘人后,借诸部议事的机会向白陶提出挑战。
白陶才不搭理他,并为此感到错愕——都什么年代了?万历九年,怎么还有人迷信武力呢?
谁管你短尾豹家里头有马军二百七、步军一千二,谁在乎你曾击败过西班牙人小队?
你就算再能打,打得过东洋驻军?
这年头的亚州,对原住民酋长们来说,只有通宝最重要,谁能给部落带来通宝,他们就支持谁当首领。
惨败让短尾豹认识到大明通宝的重要性,紧跟着有样学样,重走白马经商的老路。
不过短尾豹没那么好运,能赶上可可豆大贬值,他只能搞生产,全力配合部落里五职王化使的任何建议,说让挖煤就挖煤、说要开采金矿就开采金矿,后来更是跑到墨城来登记了个公司。
严格意义上来说,短尾豹公司是个人力公司。
虽然别的部落酋长不支持短尾豹当联盟首领,许多首领还是必须要给他面子,因为他确实是诸多部落中势力强大的首领,在西班牙人横行这片土地时,可不是谁都能多次与其交战且有所斩获的。
白陶由部落首领变成商人是天性使然,短尾豹就不一样了,他就是要和白陶比。
不比较一番,他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