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历皇帝最近可太忙了。
一边读着陈沐送来难以理解的长信从中汲取可用之处,还有一边接受着杭城军民两变带给他在思想上的震动与思考,最后还赶上了塞外戚继光发动横扫之势的攻伐,一战令北元大汗身死帐中。
最后这件事,天降神雷炸死土蛮大汗对廷臣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对万历皇帝而言极为提气。
本来嘛,北元汗庭早就不是值得大明注意的敌人,在几乎失去一切汉文化后,塞外蒙古人又退化为成吉思汗设立法典组建联盟前的那个样子,同样勇猛剽悍、同样侵略成性、同样短视无双、同样装备简陋。
可他们没变,时代变了。
正如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队,在南下攻灭西夏、金国后其军事力量、理论、装备俱达到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他们既有耐力超群适合远征的蒙古铁蹄马、也有产自西夏适合冲击的中亚健马,有蒙古轻健迅捷的筋角骑弓、也有宋金两国称作铁浮屠的重装铠甲,甚至还有回回炮这样的攻城利器。
即便如此,在成吉思汗的日程上都没有征服更遥远土地的想法,几乎无欲无求了呀。
结果成吉思汗派到西边跟花剌子模做买卖的商队五百人被杀得一个不剩,当成吉思汗说只要交出凶手并赔偿就依然相安无事后,花剌子模拒绝赔偿。
这对全国壮丁不过十几万的蒙古来说,被杀了五百壮丁意味着什么仇恨?
才引发接下来的灭国之战与西征。
而现在的塞北蒙古就是先前的样子,他们仍然有耐力超群适合远征的蒙古马儿,依然有轻健迅捷的筋角弓,但他们忘记了祖先们在欧洲骑士还穿着锁链甲时就已经武装在身上的铁扎甲,甚至没忘记也做不出来因为没有铁、不会炼。
至于回回炮,谁还记得那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曾经威武无敌的蒙古军队在明初时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原因,不论实力脆弱还是文化脆弱,一旦遇到更强大的实力或文化冲击,都很容易失去战斗力。
蒙古帝国分布于亚洲的汗国皆是如此,谁本土化的越快,崩溃地也越快。
至于说如今北方版图变成这个样子,并非蒙古不够弱,而是长城以南的大帝国在立国百年后烂得更加彻底。
他们所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图们汗设立法典希望扭转混乱的局面;隆庆帝开海禁兴革弊也是想扭转**待毙的政治环境。
改革只有进行时,从来没有完成时。
只是长城以南的进程更快,因为生产力在已经进步的条件下收到足够大的刺激。
蒙古还是蒙古,大明却焕然一新。
当弓刀健马仍旧以塞北游牧民千百年来的老面孔站在长城落日下向南望,迎接他们的不是南国枪矛如林劲弩穿心雄壮的重装甲士,而是冰冷无情的镇朔将军。
所以蒙古汗庭早就不是大明的敌人了,能被戚继光一次胜利吓得十年不敢南下叩关,被称作土蛮已是抬举。
明朝的士大夫与武将根本不关注这个所谓的汗庭,他们更在意的是草原上夹在明蒙中间占据四百毫米等降水线上宜耕宜牧的怪胎,土默特万户部大明金国顺义王俺答汗,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那是倘若生逢乱世排除血统最有可能重建成吉思汗伟业之人。
但现在这人死了,最小的儿子在紫禁城快乐成长,妻子在北京城等待天子的后续安排。
可别提万历皇帝这会儿的心情,值此日理万机之际,大明帝国连早朝都上了,皇帝徒步带着文武百官去往天地坛郊祭,哼着歌一路狂奔帽子都跑掉了也要拜倒在宗庙告诉父祖这一好消息。
嘉靖爷爷,想当年把你憋在北京城八天吓得不敢还手的俺答汗被孙儿熬死了。
隆庆爸爸,想当年让你忍辱负重连饼子都不敢多吃一个的俺答汗,儿子已经代你教化了。
磕完了头,回宫一刻不停地开始筹备给大明金国顺义王举行配得上这一称号的葬礼。
天大的喜事儿。
不过正如俺答汗在嘉靖年间围攻北京城索贡引起大明九边整军修武的连锁反应一样,此次戚继光在塞北立下远超从前的功绩也令九边各部镇将蠢蠢欲动。
“丁仕卿走到哪了?”
乾清宫军事室,万历批阅手本批得累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将刚披红的内阁票议放于艉楼,亲信宦官王安立即又从甲板上拿出一册递到面前,引得皇帝露出责怪眼神,随后抬头看着悬在墙上的天下舆图。
今年过年,趁着万历在清华园操练军兵的空档,王安带着宦官宫女们把军事上重新摆设了一番,万历舰重上了遍油,还将过去的万历二年天下舆图换成万历九年天下舆图,悬挂在正对着皇帝座位的墙上。
仿佛这就能满足皇帝乘坐战舰遨游七海的愿望。
“半个时辰前的电报,今天夜里他们能在真定府歇脚……爷爷,不批了?”
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