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洛魁的动员比杨兆龙想象中来的快,和平对他们来说已经持续了太久。
部落中最后五百个受过黑云龙训练、被编为甲首的勇士在杨兆龙准备的鸟铳、铠甲与斧头运抵后即完成整编。
长屋联盟首领海法沙与牧野知县杨兆龙当日完成两个仪式,他们先在五部中心的神灵柱下歃血为盟,杀猪、鱼、鸡小三牲祭祀出征,再以易洛魁人的传统互换兄弟结成血亲关系。
海法沙最小的弟弟被换到杨兆龙身边,将杨兆龙当作兄长;杨兆龙同样指派了亲信的苗人武士作为自己的弟弟换到海法沙身边生活。
甚至为了表现隆重,他还为这个小名叫阿黑的兄弟指派了五名大药弩、环刀、毒镖的亲兵保护安全。
这次出征几乎抽空了易洛魁五部,五个部落所剩能够打猎的男丁不足两千,却要保护余下近两万妇孺。
跟随五百名装备老旧锁环甲、护胸甲,不穿裤子仅着红色兜裆布小腿绑护腿、上衣倒是从各色棉麻中单到短袍皆有的战士们一同出征的,还有三千名将孩子寄养在别人家中的易洛魁妇女,奔赴安大略湖畔登船,去往湖畔铁厂的矿山。
这事就连杨兆龙也没想到,海法沙和其他四个部落首领真的会让部中女人去挖矿。
如此一件对大明人来说难以想象的事,易洛魁人做起来却很自然,用他们的话说,除了战斗,长屋的女人能做所有男人能做的事,而且做的还会比男人更好。
甚至就连战斗,海法沙的意思也并非女人不能战斗,而是女人承载着繁衍后代的使命,比男人重要得多……女人能生男人,而男人却不能生女人,所以女人不能死掉。
而杨兆龙又从未见过比易洛魁男人还更有战斗欲望的人,让他们专事生产根本闲不住,歇上一年半载便要发起一场新的战争。
看着这些把染料纹在脸上、口鼻耳朵钉着各式各样骨质饰品、背后负着东洋军府帆布背包、身上挂着长屋自制大明式糅皮武装带的易洛魁战士目送妇人登船,随后辞别自己踏上征程,杨兆龙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一个与他过去所见所闻皆有所不同的部落联盟,他们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技术,在海法沙这一代终于形成自己的联盟,就像有熊氏组建华夏联盟一样。
令关注着这一切的杨兆龙不禁去想:如果我们没来,他们是不是也会形成自己的封建国家?
不过眼下这一切不可能发生了。
在杨兆龙眼中,那三千名易洛魁妇人进入矿山做男人才做的重体力活是易洛魁发起这场战争的代价,可对易洛魁人来说事实恰好相反——海法沙所率五百名西征的勇士自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模样,反倒那些妇人,初至矿山便投入生产当中,尽管与工匠言语交流困难、力不如人,但极为吃苦耐劳。
主要是从她们身上察觉不到丝毫为了部落扩张或其他原因被迫至矿山工作的苦恼。
那些男人,才是她们的代价。
铁制箭簇、法兰西的钢弩、大明的鸟铳与战马令易洛魁男人在狩猎活动中的效率有很大提高,大明的各种商品的大量流入也使长屋联盟原有的部落关系发生改变,换取这些商品的途经是单一的,通宝。
通宝的来源并不多,旗军的薪水、烟草与毛皮的贸易,明军不招女兵、易洛魁部落也不鼓励妇人参军应募;烟田的分派权被大明给予五部的战争领袖,自然而然,他们也全部都是男人;而狩猎获得的毛皮贸易,同样被攥着鸟铳的男人所垄断。
易洛魁所固有的母系社会显而易见地遭受冲击,五部妇女联合起来,打算在将来选出五个足够健壮的女人为长屋联盟的战争领袖……现有的长屋联盟领袖们,包括海法沙在内都对此感到头疼不已。
他们已经尽力在平衡部落故有的男女财富了,旗军受限明军的要求,兵役只能由男性承担;狩猎这种危险的活动没有办法,同样也只能由男性去捕猎;种植与织布,他们几乎全部交给部落中的女性。
牧野县不需要易洛魁的布毯、毛毯,大明人的衣服他们也不会做;而种植的土豆、玉米倒是能换些钱,可牧野的粮价并不高,因为这盛产玉米、土豆以及各种豆子,五百个易洛魁武士出征带的火药比食物还多,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在行军路上采集到吃的食物。
唯有能赚取钱财的烟田,又因东洋军府颁布法令轮换田地而没有多少,女人们的地位与对新奇商品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迫切地需要争取新的谋生手段。
很多人进入牧野的造纸厂与卷烟厂,但这对易洛魁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比起本地的大部落工人,李禹西更愿意雇佣从佛罗里达半岛上迁徙而来的切诺基人……黑云龙用战争为他们夺回属于祖先的土地,他们更像附庸而非长屋这种认为你我平等、从不接受命令而大家商量着来的部落联盟。
对知县杨兆龙来说,他更喜欢长屋联盟,因为他们更有创造力;但对商贾李禹西而言,他更喜欢切诺基人那样任劳任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