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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史小楼回到常胜,后来的日子里四夷临馆的院墙上总有个脑袋伸出来,用带着羡慕的复杂神色看着经过街道去向港口的车马。
弗朗西斯·培根原本认为自己在常胜已扎下根脚,如今他有三份工作,每月九千至一万两千通宝的薪水,足够过上相对富足的生活。
现在他大多数时间还住在四夷临馆,由于常胜马、驴、骡管制的缘故,直到上个月他才终于买到一匹小毛驴,但早在四个月前他就在城外买下一座一进的四合小院。
院子离木料场不远,六十步外一转角就有巡检司设在城外的守备亭,左边的邻居是这片土地上原来部落的老祭司,从西班牙人的矿山捡了条命回来,靠着雕琢祭器的手艺做了玉石匠,在城里玉石铺子打下手,勉强当个学徒,傍晚炊烟升起时总会抱怨江南来的年轻师傅说他技艺不到家。
右边那户一家六口是来自大明的移民,在城南的村子分到千亩林场,如今租给木料场,他们在家里蒸玉米馒头和火鸡包子,每天中午不是老两口就是两个很白很高的儿媳妇推着排车把热腾腾的大笼屉送到木料场,这桩简单的买卖每天能让他们赚上一千二百通宝。
家里没有年轻男人,他们家两个生得极高的儿子都留在城南村里,大儿子在培根的理解里是一名火枪手,二儿子过去在明国是一名叫‘马快手’的军官,因此在移民分田地时被军府选为副尉。
两个儿子从不会同时回家,但他们都有崭新的靖海服、扛着火绳枪,有一套锁甲的二儿子有时不拿长火枪,在腰间插着有两个枪管的短火枪,听说那柄手枪是欣赏他的军官赐下,其他副尉都没有。
每逢月末,木料场要清点货物、算计账目,作为算账先生的培根会忙到很晚,这处宅子能供他好好休息。
培根也攒了一笔钱,最近试着在与直属上司——木料厂的账房先生商量,想办法在厂区门口买一块地,再去县衙审批作为商铺。
他想把自己的积蓄用来入股邻居的生意,事情已渐有眉目。
这让培根不禁畅想今后的美好生活,这大概是常胜最有魅力的地方,人的一切盼头,都清晰地摆在眼前,人们不流于形式或被宗教、贵族等现实情况所困,只需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他被辞退了。
原因并不是他的工作做的不好、也不是因为他想要在厂区门口买一块小小的土地做成商铺。
而是他的雇主史小楼,准确意义上来说史小楼并不是培根的雇主,他的雇主是史小楼管理常胜生意的义子的契兄弟,木料场主事才是雇主。
显然他们都要听从史小楼的命令,正因如此,那位面庞白净个子不高的木料场主事亲自找到培根,夸奖他的工作卖力认真,给他两个月薪水,然后毫不留情地告诉他,木料场已经不需要他在这里工作了。
培根的好日子到头了。
尽管他急切地想弄清楚原因,但没有人会告诉他原因,他所能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只是听命行事。
巨大挫折让培根在一段时间里忽视了周边的变化,不过在某个时刻,游荡在常胜街市上的他突然发现街面上的车马多了起来。
平日里常胜的街道非常热闹,但那都是本地人,就连城外村子里的人都只有每月三天开市的日子里才会在前后一两天赶到城北市集,现在城里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偶然的机会,他在街上看见邻居家在村里做副尉的二儿子,曾经的马快手骑着杂色蒙古马破天荒地在家歇了三日,因为半个月前他率领麾下十七甲首应总督之命,同八个副尉一起跟着百户越过边境进入新西班牙,在东海岸韦港押运一批货物。
因此迎来难得的休假。
货物的主人是史小楼,消息很快随着参与押运的地方保甲休假入城传开,人们说史小楼的船队去了欧罗巴平安返航,这一趟至少能赚上百万两银子!
城里的老百姓尽可能用言语来描述那些他们不曾见过的货物,在百姓的形容中,培根对史小楼远航带回的货物有了大概认识。
那些货别人不知道是什么,但培根知道。
后来城南常胜卫骑兵校场的职守旗军便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被关进牢房后,培根终于达成见到老朋友的愿望,只不过他的朋友未必想见他。
“找我干嘛,你早就还清欠我的钱了。”
睡在玉米杆上的培根隔着木栅牢笼听见有脚步声便一骨碌爬起来,沾身上被抖掉的秸秆在狭小的囚室中漫天飞舞,抓着栅栏向透出亮光的牢房出口望去。
来者逆着光的身体轮廓体态雄健,肋下夹着有赤马尾的笠盔铁叶顿项在走动间与胸甲摩擦发出的碰撞声音清脆,马靴踏在地面的声音在幽深走廊中发出回音。
还有那面扎在背后引人注目的靠旗。
听见熟悉的声音,培根甚至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