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接近兵仗局时,高墙内发出数不清的欢呼喧闹,一直到随行的宦官王安前去告知皇帝驾临才重归平静。
小万历牵着潞王进入兵仗局时便见到神奇的一幕。
一架木车上盛着火炉,火炉后是四四方方的木盒子,盒子边一个木人的手臂与里面伸出的木片相连,两手一遍一遍推着不规则的木片在木盒外沿转着圈,头顶冒着白烟——这个木车在自己向前走。
潞王正跟着万历皇帝接受宦官宫女朝拜,突然看见这架长不过三尺的木车自己走动登时瞪大双眼,紧跟着几乎本能地窜到万历身前,脑后未束到一起的头发都炸了起来,以幼小身躯护着哥哥,急道:“来人护驾,木人精!”
像见鬼了一样。
小万历对自己的弟弟这样护着自己非常感动,尤其在看到潞王红色小袍子下两条腿不住打颤更感动了。
这把兵仗局的宦官们都吓了一跳,主事宦官张宏连忙上前道:“惊吓王爷,奴婢请王爷恕罪,那并非木人精怪,只是被工部匠人做成这般模样,不过烟囱与曲柄连杆罢了。”
潞王早被吓呆了,咬着牙张开手臂依然保持着保护哥哥的模样,大眼睛盯着木车看看,又看看宦官张宏,笃定道:“不可能!那木人精推车推得都冒汗了!”
“千真万确潞王爷,它叫力士童子。”张宏看着认真的潞王,无可奈何地望向其身后的万历皇帝,又转头指向庭院一角道:“王爷请看,那边还有两个喷气童子,它们只是被木工雕做如此而已,并非精怪。”
小万历顺着张宏的手望去,更远处的高墙下停放两架类似的木车,车底靠近地面露出小半截齿轮,车上没有木箱,只有一个宽大的木椅,看样子齿轮应当被藏于木椅扶手的位置,木椅上盘腿坐着童子模样的木人,两手挡在脸前鼓起腮帮子向椅下做吹起状。
比阿卡普尔科的道君庙还魔幻。
万历抬手轻拍潞王,开口是云淡风轻,状若寻常道:“不要惊慌,那只是木人而已,让它动起来的是锅炉中的蒸汽。”
研读陈氏道德经时小万历从未像此时此刻般感到骄傲,甚至时常因内里仅描述概念无太多实物而埋怨陈沐,但此时此刻,尤其是见到潞王对此极为惊慌,这令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这一切来源于什么?
知识!
“这就是电学后面一笔带过的蒸汽吧?”
小万历自言自语,随后问道:“张宏,朕并未让兵仗局做这个,谁做的?”
“回陛下,这并非兵仗局所做,陛下去岁命奴婢于兵仗局打制铳刺,奴婢先后去了北洋与宣府的军器局,方知宣府水机锤、北洋火机锤锻打兵甲甚佳,陛下要制之铳刺,非水火机与车床不可。”
宣府水机指的是宣府军器局初设时大规模水力锻造作坊,火机则是蒸汽锻锤。
张宏道:“火机与车床皆产自广东,奴婢差人前去置办,却听说工部京北分司有主事周思敬近年来一直在操办火机,便去购置,自工部京北分司订锻造刀剑的火机时便发现这个,差人取来是为搏陛下一悦。”
“呵,你是有心,此车甚为机巧。”
小万历笑出一声,随后蹙眉道:“不过这车有何用处?”
长不过三尺、宽不过二尺,从万历进门到现在,往前慢慢悠悠挪了不过二十步,还没人走得快,看上去也似乎乘不得人。
万历琢磨这小车也就能驮动暹罗小厮,可它根本没暹罗小厮跑得快。
“奴婢也觉得没什么用。”
张宏赔笑着说道:“不过工部的周主事似乎对此事极为执念,他说更好的锅炉与机巧能让火机力量更大,到时火机车能比马车好,能拖拉很重的东西,到那时候就能带上犁去耕地、能带上镰刀去收割麦子,还说能装着旗军去冲阵呢!”
说着,张宏又怕自己的话让皇帝对周思敬产生不好的看法,连忙补充道:“虽是痴心妄想,但更好的火机能让三大军器局为陛下打造更好的兵器,周主事数年醉心于此,甚为辛勤。”
痴心妄想么?
小万历摇摇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痴心妄想的,现在小车能带着暹罗小厮,只要造的更大就能装上一个人、带上一杆铳,那将来为什么不能带更多人去打仗、带更重的农具去耕地?
小皇帝神神叨叨地嘀咕出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只要蒸汽机能发出一塘的力,耕地就不是问题,如果能发出一沐的力,就一定能行军打仗!”
说罢小皇帝挥挥手道:“此事自有工部京北分司去做,着你做新式铳刺,上次你说旧制鸟铳不易安插新式铳刺,需新制铳床,做的如何?”
“回陛下,永定河畔的皇庄已经做出新铳床,新式铳刺打制不易,但已有成品,还请陛下入兵仗局观看。”
小万历满意颔首,藏在大袖内的两只小手往后腰一背,昂首挺胸两步一晃地走进兵仗局衙门——没有张居正在旁边,他一直都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