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后世子孙问起山中幸盛这辈子做过最厉害的事是什么,过去他会说这辈子做过最厉害的事是帮助失去家名的主君再兴尼子。
可若是今后被问起,他会说自己曾在战斗中用欢呼的吼声糊弄自己的部下,结果真的吼来了天军下凡。
呃……也许应该说天军出海?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陈八智不但来的巧,而且还来得早,他率领他的军队在海上飘好几天了。
在遥远的海面上,陈八智一直在战船上用望远镜盯着依海而建的桐山城、看着桐山城外属于山名军的阵地,虽然看不清兵力部署,但有时他能大致看出敌军兵力变化。
在他所处的位置,因山脉阻隔,看不见尼子军的布阵,但能看见尼子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他一直在等山中幸盛撤退——另一艘船上的王如龙在战略部署中断言,此战只要山中幸盛不折兵力而后退,他们就赢了。
至于山中幸盛不退军能不能赢,王如龙在一开始认为尼子军未必能赢,除非敌军在上午发动进攻。
山中林地作战有个坏处,一旦战局不利军卒不会有太多死战之心,溃败会比平原更容易,因为山林容易让士卒隐藏,当人们知道逃跑藏起来也不会死,就不会生出死战之心。
但这是相互的,我军易溃、敌军也亦溃,尽管尼子军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可他们却巧合地占据了高地与向阳一面,这符合兵法的驻营标准,敌人在上午发动进攻,只要战事拖到下午,强攻对敌人来说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道理很简单,因为晃眼。
不过陈八智更希望山中幸盛自己退兵,那样敌军人多势众,必然会追击,他们追击桐山城就空虚,等桐山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西边,追击尼子军的敌人自然就会溃败退还。
现在尽管同自己相比,敌人不算强,但到底精力充沛士气旺盛,这样的敌人在陈八智心里是不愿意与之作战的,应该让他们去追小鹿、揍小鹿。
等他们打舒服了,退回来,疲惫、弱小还胆怯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不过此时两边都打起来一个时辰,眼看着快到正午,山中鹿介还不打算退军,陈八智也没办法看着他被打死或元气大伤地残胜,便下令船队向桐山城海岸进军,二十余条福船将李如柏的步骑、王如龙的陆军放下。
六丁战舰带五艘鲨船在海岸摆出横队,迎着城砦西南角,陈八智自船舷旁微微抬起右手捂住耳朵,船上旗官麾下战刀:“右舷炮,放!”
咚咚,咚咚咚!
双层甲板右舷火炮依次轰出,在船侧轰出一片硝烟,紧随其后五艘鲨船亦在旗官令下发出咆哮,数十门镇朔将军炮弹转眼掠过二里,重重轰击在桐山城石墙木垒之上,这个距离已经很难准确命中,想要当先轰破城门没什么可能,但好在城够大,终究没有炮弹落空。
一阵火炮轰得陈八智兴致全无,摆摆手道:“别轰了,难得瞧见个石头城,船的位置不好,先看陆军的。”其实他就是懒得带炮下船,挥挥手道:“实在不行再下去,不过……让城里守军看着己方大军被击溃,应该会开城献降吧?”
不远处岸边,王如龙部旗军快速依次下船,先下船的奔走布防、后下船的集结阵势,随用作号炮的三眼铳一声响依次迭阵交替前出,留下二百旗军于桐山城外防备城中留守敌军,余下七百余随王如龙一路扛铳赶炮,每人背负携行具下绑一捆三尺有余的细木棍向前行去。
李如柏的一众杂兵也紧跟着下船。
抱着头盔、杂乱铁甲皮甲下衣袄鼓鼓囊囊的女真人头顶着比日本武士还凶悍的发式,跨刀持矛抱着头盔昂首阔步走在最前,其后轻装负弓的朝鲜兵牵着披挂甲衣鞍囊倒挂三眼铳、屯囊塞硬弓羽箭的雄健战马。
最后一帮顶盔掼甲的辽东大爷跨坐马上,武备扎实从头到脚,各个一手按腰刀,另一只手也不抓缰绳,不是轻轻抡着长杆链枷就是将金瓜扛在肩上,要么便是倒提长矛、眉尖刀等长兵,面上神情不可一世,铁骑之前指指点点地指着远处敌军盘踞矮山谈笑风生。跟着被朝鲜兵牵动的战马一晃一晃地向前行军。
李如柏同样跨坐马上甲胄鲜明,正端着望远镜向远处瞭望,他身后有女真力士举一面白底红字李氏军旗,看着原野尽头的林间小道奔出一骑武士,似乎是因先前炮鸣前来探查,见到这边成群结队的明军险些吓得从马背上的跌落,慌慌张张跑了回去。
他身后传来女真人与辽东老爷毫不避讳的大笑,朝鲜兵刚想附和着笑上两声,就见李如柏转头用森然目光从左瞪到右——半字未言,硬生生将所有人笑声憋了回去。
得了大将示意,女真武士活动筋骨自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弓弦,辽东老爷轻轻抡着链枷,有感觉兵器不称手的就在马背上胡乱摸着,一会抽出战刀一会提着骨朵,还有人从屁股下边拽出一副带着锤头的长环鞭。
他们不再需要有人牵马了,战马踢踏着至阵后踱向更靠后的地方,另一侧的王如龙亦统率旗军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