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吕宋天气炎热,马城的拥挤更令人初来乍到的大明官吏感到胸闷。
来自大明的商贾旅人在风暴平息后陆续到港,数十条大小不一的福船广船停进马尼拉湾,船上操着闽广口音的力夫与港口驻军打着招呼,轻车熟路地通过关防,将货物向王城南面市场运去。
商贾的船长可能会变,但水手一直都是从闽广沿海招募,尤其在明朝广东总督下令禁海事为家的百姓数量之后,这些水手大多从福建招募的沿海渔民。
自官军南下,商贾紧随其后,就地招募一众渔民水手充当船夫,海商赚上一笔,给船夫的酬劳也高于国中。今年航海更盛,已来过吕宋一两次的水手再来,大多都带着宗族后生入行。
有些人则干脆去年眼看明军在吕宋节节取胜乃至驻军诸岛,干脆就没回去,就地在海外他乡做起营生。
泉商史小楼在等人在吕宋放贷,马城官府有拍卖宅院的业务,那些通过战争手段取得的宅邸土地早已统统售卖出去,大批渔民船夫借此翻身,成为吕宋地主、酒楼及市场的商贾。
“文长兄,此辈也是官军,怎陪同商贾之流左右,形似武弁?”
朝廷派遣至南洋军府的一时才子们也到了,他们一行十数人,各带仆弁,更有广东都司派遣百余旗军沿途护送,分三艘大福船飘扬渡海,方至吕宋。
为首者名张元忭,是徐渭同乡,徐渭杀妻入狱时曾百般相救,同时他也是隆庆五年的状元。随同者施策、刘台等俱为同年,隆庆五年进士不足四百,单向吕宋派遣十七名,已是朝廷非常重视。
徐渭把着张元忭的手臂走向衙门,闻言随他的目光看去,见港口有着绫罗绸缎的商贾带几名背负鸟铳腰携短刀的随从,他笑道:“那不是官军,只是战事未歇,商贾防身罢了。”
张元忭回首与同年对视一眼,有对此无所谓者,自然也有大感礼崩乐坏之人,不过碍于初来乍到,并不言语。
商贾不能穿绫罗绸缎,看家护院更不能携带火器,这些法度在吕宋都坏了。
“文长兄方才所言战事未歇?这哪里有战事,分明祥和之时啊。”张元忭抬起手指比划着说道:“在卫港登船时,同行商贾所言,今年广东向吕宋输棉布十三万匹,已胜去岁国朝赋税,怎么,天底下还有用棉布打仗的?”
张元忭所说赋税是单指棉布实物税,只是朝廷向织户所收折色。
“吕宋的仗早就打完,官军现在东边打仗,东边的关岛。”徐渭抬手向东虚指,神秘兮兮地道:“去海五千里。”
“不过要说起来,棉布确实能打仗。”
徐渭也不说清,拉着张元忭边走边介绍道:“十三万匹棉布吕宋吃不下,有这边的明商转卖到苏禄、浡泥与爪哇,一匹布在大明卖三分银,在吕宋能抵二两,苏禄、浡泥可抵四两,因此诸国皆可以物易物,货物卖回大明奇货可居,价钱水涨船高。”
“如此一来,十三万匹棉布一来一去,官府抽盘两次,便可入十余万两。今年广东产棉比去年多,明年也会比今年多,这边地价低廉,买地的百姓要用三成土地来种棉花,还要两成土地种红薯,剩下的才能自己种,这些东西大多是要运回国中的。”
“钱与粮,是国本。”
张元忭哑然失笑,道:“百姓买地却要听官府指派耕种,难道不会心有不忿?”
“本地土人大多不愿买地耕种,他们更乐意给明人做佃户,省心、省力,至于渡海的百姓更不会不忿了,在国中哪里有唾手可得百亩乃至千亩土地?何况官府定的东西每年有人来收,统按市价,高兴还来不及。”
这些进士都是天资聪颖之人,听着徐渭这样介绍,却还是似懂非懂,吕宋在他们眼中太乱了,从来没有这样的地方——明朝官吏管辖吕宋国的土地,商贾百姓携刀而行、更有肩扛鸟铳手提火铳者。
更别说,这的军兵明明为夷人却是大明旗军,商贾衣着绫罗绸缎官吏却视如未见。
进士刘台先前任刑部主事,此次转仕南洋军府本就老大不乐意,到这时再也忍不住,断言道:“此地并无法度,久则必乱!”
“有法,杀人偿命、伤人判罪、交粮纳税。”
徐渭看出进士中有人对吕宋现状不满,不过他才不会安慰,他笑笑说道:“所以朝廷派诸位过来,陈帅当先送你们的大礼,就是制定章法,文重名武重节,这套章法当载入史册。”
“什么章法?”
“《万国通法》,应陈帅之意,设一部管辖海外诸国夷民与出海百姓的法令,同时也规定贸易国、盟国、朝贡国、藩国、属国之义务,这套法令章程目的,是为便利大明,还望诸位莫本末倒置。”
徐渭说着着重提点道:“保护大明在海外财物、贸易、百姓及征伐之后,当然也要为诸国谋福祉。”
一众进士听着徐渭复述陈沐原话,面面相觑,他们听不大懂,最关键的问题被张元忭问出,他道:“朝廷在海外,还有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