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想买那艘大黑船?”
广州府的总督衙门里,张翰才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扣下,脱口而出道:“买它做什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东西。”
打完仗的残船没什么好检视的,张翰查验数目船类之后就下令让人开到新会去修补,大小船上百条,愣是没看到一艘完好无损的,两艘蜈蚣船都被撞得不像样子。
大黑船在张翰眼中确实不大,也就才堪堪十丈出头,比以前他督管漕运时的四百料漕船大上十分之一,所以陈沐这个提议在张翰眼中就成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种小事陈沐来专门找他两广总督,是徒惹不快。
想了想,眼前坐着到底是刚立下汗马功勋的亲信,张翰吹吹茶杯中的悬叶,轻抿后回味余香,耻笑道:“番人就喜欢贸易贸易,你这千户跟他们贸易还不算,还要拉着广州都司跟番夷做买卖。贸易是我大明对远来夷民的恩赐,他们要知晓感激——作价几何呀?”
陈沐在椅子上坐得端着,听张翰问价,心中一喜,道:“几近千两。”
“千两?”
张翰放下茶杯皱起眉头,抬起二指向陈沐点点,断言道:“香山船厂的事,你未用心去做。”
“如果你用心做,就不会受佛朗机人蒙蔽,区区一艘十丈船敢要你千两银,吃了熊心豹胆!一艘载米两千石的四百料漕船,用上好楠木料银不过一百五十两,若用松木、杉木,止七十五两。”
“先后拨于你香山所的两艘四百料福船,料银亦不过四十二两、七十四两,用两千五百个工,底船都不到二百两银。”
“哼!”张翰哼出一声,道:“那不过是条六百料番船,如何能作价千两?”
明船的造价陈沐是确实不知道,这会儿张翰一说,他也觉得千两银子确实很贵了——六七艘四百料福船的价钱,能不贵么!
“回军门,这倒未必是夷商诓骗卑职,商议后夷商自己提出以两艘四百料福船换一艘新大黑船,现在您教授卑职船舶造价,细细想来,兴许是番夷小国寡民,工价料钱皆贵的缘故。”
张翰听到两艘福船换一艘黑船,眉宇这才稍有舒展,陈千户执着于黑船让他觉得很摸不到头脑,就听陈沐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卑职想要番夷的黑船,并非是为了防备海面或装运货物,是想买回来在香山把它拆了。”
“番船能载炮,即使发熕在其上布放六七门亦无损船体,是想弄明白此时,让今后造船可有借鉴,诚如总督先前所言。”
张翰是个爱戴高帽的,陈沐脸上没半点奉承,十分认真地拱手道:“化番夷之术为我中华长技,我匠人一看便知构造,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要让船厂工匠见到,才好学习。”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福船不能调拨给你,那些船修好后还要调付各地海防,番夷是不是需要绸缎?”
张翰不知怎么突然问起濠镜买卖绸缎,指着陈沐摇头笑道:“还是你开的坏头儿,今年走广的闽商在广东步履维艰,各地卫所设卡拦防,商贾都走不到你香山地界就被收押干净,财货在广州府库压了很多,你香山所的斩获首级赏赐银两就达两千七百两之巨。”
“要是你愿意,老夫做主用一千五百匹各色绸缎拨你,市价好像八钱银一匹,再拨香山旗军千两抚恤,如何?”
如何?
陈沐的头都大了,十六匹一捆的绸缎去年在濠镜的价格是近百枚克鲁扎多,那一千五百匹?
他满眼都是佛朗机的克鲁扎多金币,好像随总督一句话,他就一夜暴富了,这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如此转手倒卖,是数千枚克鲁扎多,上万两白银的等价物。
换成战船,是几十艘四百料福船。
“卑职多谢军门!”
“噢,确实有利可图。”张翰不知道濠镜绸缎的价格,但看见陈沐这样的表情,老总督也笑了起来,道:“能把这事就定了,州府用绸缎赏赐香山所的战利,买船的事老夫不允,私通夷商的事老夫也不让你做。”
“也许会有濠镜引商到香山所高价收购绸缎,过些日子又献给香山船厂一艘番船,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张翰挑着眼睛望向门沿雕鱼飞罩,笑道:“到时你别忘了上手本,老夫派人用夷人喜好打个奖章。”
陈沐听得目瞪口呆,老爷子怎么把他想做的事都想好了?
“这……卑职多谢军门厚爱!”
张翰抿着花白胡须笑了,道:“你夺广海卫、防广州城、毙曾一本,皆属得力,这是你的三份战功;广西巡抚殷养实用你的法子破了韦银豹所据大城、军器局仿制轮机铳做好送往北京,这也都是你的奇功。”
“老夫把这些功勋一并报往兵部,俞志辅老了,汤、郭二将又不成用,你的功勋足够到都指挥使司或去五军府就任要职,不过老夫想来却不合适,你还年轻,也有志向,进那些地方多方掣肘反倒不美。”
“而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