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能感觉到,不论是时身为总旗的他,还是浪费火药的小木筒,都不足以让王如龙提起兴致来专程说两句话转头就走。
有别的东西或事情在吸引王如龙,也许是卫所鸟铳手身上悬挂的木筒让他回忆起从戚帅征倭寇的峥嵘岁月,或许是想起其他一些什么,所以想见见这个人。
毫无疑问,指挥旗军扎下营帐的陈沐并未符合王如龙的预期。
不过他的一句话,为陈总旗带来很大帮助。
竹子。
竹子的内壁光滑,不像手工削制的毛木需要废掉二分火药才能保证倒入铳管的火药足量。
这个问题在现在的陈总旗看来无伤大雅,但如果他有一百支鸟铳,这个问题就大了,一轮齐射多耗二两火药,一日发十铳则浪费一斤多。
王如龙的到来,不但救了卫军、营兵的性命,也包揽新江镇一切权利与义务。甚至就连驻防,都不需要他们的协助。
而事实上,白元洁部卫军与邓子龙部营兵短时间内也没有再战之力,他们尽管赢得几次叛军冲击战事,达成总兵官俞大猷对新江镇守备的使命,但两支合兵千人的军队已经被打残。
受损最重的邓子龙部仅余百人,险些全军覆没;白元洁部蛮獠营军士死伤七成,空着的战船被拖到岸边构筑营寨;至于原本补充乡勇兵力达到二百之众的陈沐旗,仅剩八十一人。
这还是因为最惨烈的战事中他们仅参与尾声,负责监军的缘故。
当然,还有伍端伍首领,他连调防新江镇休整都不必参与,出征时三千余众经历最惨烈的新江桥之役仅剩七百多,就连伍端本人都在阵中受伤,调集医生送至英德县修养。余兵则由伍端部下将领王世桥带至其起兵之地,重返福建招募旧部。
陈沐在营里听说此战为伍端赢得广西南路参将的官职,准其部下员额三千,待伤愈后调至广西——原因很简单,广西又有土司叛乱。
尽管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一年,尚称不起融入,但对明中期对武人卸磨杀驴的本色陈沐倒是看个通透。
七月,随王如龙率两千余众戚家军驻守新江桥,李亚元两度大举攻桥不成,兵势由攻转守,战略要地新江镇完全纳入明军统辖。
天气也进入最炎热的时候,树荫下遮阳都能流出满身大汗,蝉鸣地人心烦意乱,陈沐却只能硬着头皮练兵三伏。
因为白元洁说,要趁热打铁。
新江镇之战使陈沐费心操练半年的旗军毁于一旦,旗军当中清远卫的老面孔除去小旗官便只剩十几名老卒,减员高得可怕,若彤大浪淘沙。
尽管残忍,但这对陈总旗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活下来的人见过陈沐杀死逃卒严明军法,每个人也都曾与陈沐并肩作战,或许信尚不足,但威严已立。
同样,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清远卫旗军或许一生都经历不到的惨烈战场,既没有被敌人杀死,也没有被陈沐当作逃卒处死,坚强地活到最后。
他们都是好战士,出身贫苦,不是军户就是农夫;有足够的胆气支撑他们坚持作战;何况陈沐选兵时都选年富力强拥有斗志的流民招入旗下。
或许他们的营养不足、不够强壮,战技不佳、不够威武,但依照戚继光的标准,他们都能选入戚家军,可以进行操练了。
这是精兵的好苗子。
“这还只是好苗子?”白元洁抱臂树下,大战过后的垂败面色已被轻松取代,但不经意间的神色却更坚毅几分,调侃道:“陈总旗的眼光是越来越高了,怎么,你也想练出一支戚家军?”
陈沐穿着薄皮甲,擦拭额前汗水,这天气已经不再适合穿铁甲,稍有动作便是满身大汗,索性当下有戚家军挡在前头固若金汤,他便能稍稍轻松些许。
他笑道:“千户说笑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戚家军不论职守作战还是行军布哨皆有章法,没有戚帅十年间灭倭戎马倥偬的经历,即便陈某瞎布置一番也只是徒具其型,毫无意义,但谁不想有更好的兵握在手中呢?”
“眼朝上看,自然是眼界越高越好,但脚还是踩在地下,跨步近些,才稳当啊!”
这话是释然,其实也有几分不甘。
近一个月他都远远看着王如龙部下官军行止动作,恨不得多学几手保命的功夫将来用在自己部下身上,戚继光相对这个时代超前的军事理论与管理手段确实让他大开眼界——戚家军士气高昂是有原因的。
闲暇时,各队停在一处,不论开火造饭还是吃饭睡觉,都依照军令;扎营的晚上队长带其队兵宣讲军法手册,姑且叫手册吧,陈沐也不知道王如龙部下每个十兵队长人手一本的军法条例到底该称作什么;在不操练也不宣讲军法时,戚继光给军士安排的休闲方式是唱歌。
陈沐在新江河畔奋死拼杀时听到的救命之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