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一摸也成啊。”天衡说道。
“我也想摸！”天赐也伸起小手附和道。
工人们哄笑起来，开着兄妹俩的玩笑。逗他们说真到那时候就送给小慈宝一块儿，天衡借光也能摸摸。没人再提卖煤的事情，没人提一担三千哈元的煤炭。等到王昌顺叫两个孩子走的时候，工人们还不舍得叫他们再来。
天衡也想再来的，可是第二日就是礼拜一了，他又要到工厂里呆一大天。
进了工厂里天衡就神情不属，他缠着老师傅问那些工艺品能卖多少钱。老师傅被他缠得不耐烦了，就那手指指着还在退火的玻璃天鹅说道：“就这个，至少得十哈元。”
天衡老实了。他在刘小头冷刀子一样的视线下，终于规规矩矩地杵起了玻璃废片儿。可天衡的脑子没停着。十哈元。一件儿玻璃几乎就是他两倍的工资了，而老师傅一天能吹出来十几个。可即便玻璃件儿能卖出去十哈元的高价，老师傅的工资仍然是一个月二十哈元——玻璃厂的雇员都是包身制的，做多做少都是死工资。
越想天衡越觉得古怪：同样的东西，怎么在工厂里和工厂外价格差得那么多？中间的钱去了哪？买煤炭？买石英？还是用来建厂房，装机器？恐怕这些钱最后都到了玻璃厂的东家手里。可是东家从来都没来过玻璃厂啊！天衡在玻璃厂工作了这么久，连洋工都见过十来次，却一次都没见过工厂的东家。要说整个工厂是东家出钱建的，可是玻璃厂都开了七八年了东家的钱难道不是早就回去了么？工厂上下，就连刘小头都要坐在炉子边上一边冒汗一边盯人，怎么未曾谋面的东家却能拿走卖玻璃件中的大头呢？
到了午休吃饭的时候，天衡还是想不明白。
‘难道玻璃只要是在工厂里做出来，让厂子收就不值钱？’他咬着韭菜盒子，琢磨着，‘那玻璃做出来卖给厂子里是卖，到外面卖也是卖，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卖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把天衡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衡做不到忽视它。他想着娘做的衣服，喜欢穿西式样子的夫人们也会喜欢戴玻璃珠宝吧？把玻璃吹成珠宝的样子并不难，甚至越小越简单。如果他自己做个模具出来，说不定一下午就能做出几十个。每一个就算只卖两毛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而且这些小东西也用不了工厂里的多少料——从熔炉边上用扫帚扫一把，扫出来的玻璃渣都比他能用了的多。炉火更是捎带脚的事儿，只有要用的颜料会稍微贵一些。可是这比上整个玻璃厂赚的，那点颜料消耗只能说是九牛一毛。天衡算明白账之后就越发坦然了。
他当日回到家就同王桂芳商量起做玻璃饰品的主意，两人决定先从毛衣链做起。天衡负责吹玻璃小珠，王桂芳则用打络子的手法将挂饰做出来。天衡也和王家兴提了吹珠子的事儿，但王家兴觉得自己做私活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东家。不过他却支持天衡试一试。
就这样，天衡下工后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锅炉房吹玻璃，反倒是王家兄弟开始日日按时着家。做挂饰要用的珠子颜色多，要的个数也多。天衡每天都得吹到于老头催他回家，也就越发没有时间去来找福客栈看鹤立岗的工人了。只能靠兴致勃勃的天赐每天夜里睡前和他讲几句矿工们的近况。
天赐咬着耳朵和他说，在他们家给送地瓜之后，有人在道外走街串巷，敲院子宣传鹤立岗工人的苦事，希望有余力的人家能救济这些千里外来榆城讨薪的穷工人们。因着这个‘工帮工，穷帮穷’的宣传，有不少人家自发地给客栈里的工人们送吃的。虽说工人们不能做到一日三餐顿顿饱，但是每天至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天赐和他数：苞米面粥、锅贴饼子、大碴子粥、酱香饼、包饭……
天衡咋吧着嘴，就着天衡说的饭香睡了过去，第二天又精神饱满地去玻璃厂。以往天衡早上起来总是有些不情愿的，总是觉得睡得不够，早晨的天又太冷。现在一想到下了工能干的私活儿，他肩上、腿上都松快儿能跳起来，只想白天的时间快点过去。
可整个组今天都有些不同寻常，像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了：王昌顺主动招揽起所有从锅炉房取水的工作，但是每次桶里就装不到一半儿。不一会儿水用完了，他就再重新去打。而刘小头居然像看不见王昌顺每次都要借着运水旷工一样，半点踣儿没打。天衡心里猫抓痒痒，但又不能明着问，只好盼着午休的时候早点来，他好好问问王昌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眼看着时针分针朝着十二走了，王昌顺又推着水桶回来了。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像是一团火焰用纸拢勉强罩住。突然，王昌顺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宣布道：“刘头儿，我去上个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