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孩子来榆城投奔和丈夫拜过把子的王老三。就算找不到王老三，她也有信心用那十三块大洋在榆城置办下来个小院儿再把孩子拉扯大。可是听钱老伯讲榆城的种种又亲眼见识了榆城的繁华之后，王桂芳心里不住地打鼓。在榆城时候用的是洋二十四时，天用的是洋历三百六十五天，就连钱也只看满洲国新印的票子。大洋虽说能去换新钱，却不知道能换多少，上哪换。就算把大洋全换好，王桂芳也不敢说能在榆城换出个院子来。
就在王桂芳忧心忡忡的时候，钱老伯已经带着他们远远地经过了俄人区，也就是南岗。‘洋教堂，石子道，摩托车，毛子房’，如果说榆城的别的地方还是中西混搭，那南岗看上去可就是个妥妥的外国城。这里的小洋楼刷着黄、灰白色的浆粉，楼与楼中间宽宽敞敞，都种着高大的古榆。榆城这个诨号就是从这里来的。最早只有这一片儿叫榆城，后来整个城就都被涵盖进去了。写在文书上的名字可不是什么榆城，而是——
“哈勒锦警察厅，都下车检查！”
两辆小轿车在路上一横，中间只余了一条小道供人走动。这就是一道临时的检查关卡了。这在哈勒锦并不少见，来赶集的人并不惊慌，但也都有些紧张。五个穿着黑色警察服的男人像赶羊一样把赶集人从车上赶下来，然后挨个检查每个人车上的东西。检查的人用警棍狠狠地敲在赶集人的货袋子上。钱老伯心里暗骂了一声，赶紧挤到最前面对着那个戴着枪的长官面前。他一边递上一个绿色的小本，一边赔笑道：“大人，良民证，您检查，检查！老头子车上都是鸡蛋，可遭不住爷们儿的军棍啊。”
那人翻开了小本，把上面的照片贴到钱老伯的脸上说道：“这是你吗？”
“是我是我，钱开源。”钱老伯赶紧说道。
“我看着怎么不大像啊。”那个长官拉着调子。
钱老伯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卷成卷的绿票子塞进了对方衣兜里：“不会的，这不一个人儿嘛，咋能不像呢。这位长官——”
“免贵姓陈。”长官把良民证从钱老伯脸上拿了下来：“哼，这么看确实有点像，就是比照片胖。六子，小心点良民的鸡蛋。”
钱老伯感恩戴德地把良民证接了回来：“是胖了，过年吃胖了。陈大人，怎么今天劳烦警察厅的各位长官们到东马街上查了。”
“废什么话，怎么，警察厅办事儿还需要向你们这些泥腿子们请示了？”长官骂道。
钱老伯赶紧哈着腰说不敢不敢，那个长官被他顺舒服了才又开口道：“我们可是接到举报有共匪混进城了。你们这些人里面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老实人，怎么敢和共匪搅在一起。大人可别吓我了，我这老骨头可禁不住吓啊。”钱老伯小心陪着。
“耳聋了吗！叫下车听不到吗！”查钱老伯车的警察‘六子’没耐心地用警棍敲着骡车的车沿。要不是他的上司告诉他‘小心良民的鸡蛋’，他早就一警棍招呼到这个不听话下车的小孩脑袋上了。
天衡僵着不敢动。他屁股底下可就搁着把猎枪呢！天赐已经让娘抱下去了，正紧张着天衡和他屁股底下的枪。天衡刚刚把水袋拧开了倒在了屁股底下和裤裆上，只要他装成吓得尿裤裆了，那些军老爷总不会那么不嫌埋汰地翻他坐的地方吧？
可是他怎么就动不了呢？天衡感觉自己脑袋里灌的都是石头，该说什么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军老爷的手已经抓到他的后背心上，再不说点什么，他就要被扔下去了！扔下去的话枪就……
陈长官扫了钱老伯一眼，他背着手往骡车边上走：“没有共匪，有违禁品也不行啊。”
“那不能那不能，”钱老伯一脑门子汗都急出来了，他也不敢越过陈长官上前，只能尽可能地往天衡那边儿探头。他眼睛尖，一看到水痕就全明白了。钱老伯赶紧冲了过去在天衡的脑袋上盖了一巴掌，大骂道：“你这个浑小子净给老子惹事儿！看见军爷了不赶紧下来，居然还敢撒尿熏人！赶紧跟军爷道歉！”
天衡憋得眼睛都红了，可嘴唇儿就是掰不开，急得钱老伯又盖了一巴掌他才吐出来音儿：“太，太君。”
“叫什么太君，这都是长官大人！叫长官大人！”钱老伯又喊道。
“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陈长官嫌恶地捂住了鼻子没再往前走，他也看见了拿一大片水痕，只觉得整个骡车都有一股骚味。“他有良民证吗？”
“屁大点的孩子有什么良民证。”钱老伯打着哈哈。
“那可不行，只要满了十三岁的男子，那可都是要有良民证的。”陈警官说道，“他看着可都不小了吧。”
钱老伯脸抽抽着又在他兜里塞了点钱，他小声地说：“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这孩子翻过年都不到十三岁，人家都不给他办的。”
陈警官这才点点头往下走：“往后查，一个都不能漏！”
又有几个赶集的人往陈长官的怀里塞了钱之后，所有检查的人才被放行。一回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