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刚至,京中突然落了一场雪。
一夜过去,将公主府盖得白茫茫一片,连前些日子为恭贺新帝登基的红灯笼都挂了霜。
院子里静得像是没有活物。
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穿着旧制宫装的小丫头,踉跄着扑向紧扣的大门,悲泣地喊朝外喊着:“二皇子谋害赤霄公主,篡夺皇位,苍天在上,定要他不得好死!”
但她饿了太久,即便是耗尽最大的力气,声音也未能传得太远,被从墙外射来的箭正中后心,很快就没了性命。
“嗤……赤霄公主?如今哪里还有赤霄公主。”墙头隐没之处小声嘲讽,“陛下留着她一条命,便已经算是对得住她这身血——”
声音骤然顿住,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才不可思议地吐出几个字:“狗东西,你竟——”
话音未落,墙头滚落下一个黑影,慢慢在白雪上渗出一片血迹。
而另一道身影径直从墙外翻进来,躲过几道箭,朝后撒了一片药粉,轻车熟路地朝后院飞奔过去。
后院寝屋里只剩下一张金丝楠木床,雕着繁复的纹路,而床榻之上,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
荀无乡推窗冲到床边的时候,血已经顺着她雪白的中衣滴到地上了。
“你,你,赤霄公主……”他磕磕巴巴,从胸口摸出一个锦盒,慌张地将盒子里的药丸捏碎塞进了女子口中,“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是你啊。”她语气平淡又轻柔,似乎早就认识他,“不必叫我赤霄公主了。”
她被二哥楚辰安夺了权,剥去封号,又被一剑捅穿了胸口,早就做不得公主了。
只是被尊奉为赤霄公主多年,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原只是楚心安。
药丸被艰难地咽下去,却并不能止住胸口剑刃下伤口流出的血,荀无乡的手难得颤抖起来,他无措地想去捂住刺眼的伤口,又怕冒犯她。
“你不想和我说话吗?还是,”楚心安用力地缓了口气,“还是你替他来看我死没死透?”
“不是!”荀无乡立刻反驳,声音又弱了下来,“我不是……”
他一身黑,面巾将大半张脸挡住,只有袖口有一点颜色,绣着一把小小的红色的剑。
楚心安看着他那双悲伤又羞愧的漂亮眼睛,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罢了,临死前能见你出现,还不算太倒霉,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好。”
楚心安又笑,“不问什么便好?”
“什么都好。”荀无乡认真答。
“那请你等我死后,放把火将我与公主府一并烧了吧。”楚心安说,她费力地从枕下抽出一只平安扣的母扣,“这个你收着,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嫁妆,就当是报酬……”
荀无乡睁大了眼睛。
“不是说什么都好?”楚心安竟还有心情打趣他,“我知你是楚辰安的暗卫,但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她过去烦躁的时候,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将那屋外树上的小暗卫杀了。
探子说,那是楚辰安最听话的狗,不杀恐有一日……
可也不知怎么,日复一日,烛光摇曳,那棵藏着暗卫的树影印在她窗上,她竟心软了。
如今,倒真是她生前见得最后一个人了。
“我叫荀……”他慌乱地按着楚心安的胸口,“我叫荀无乡,我叫荀无乡……求你,别死,公主……”
楚心安睁着眼睛,眼神早已涣散,她失血过多,即便是价值连城的复春丹,也救不回来。
荀无乡怔怔地望着楚心安,等那群从迷药里挣扎醒来的暗卫赶过来时,只看见他站在床榻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火折子。
“不!”扑过来的暗卫拦不住荀无乡的手,火折子已经在被子上蹭得燃了起来,“荀无乡!你不要命了?!你要如何与陛下交代!”
楚辰安为了折辱她,将锦被绸缎统统换成了棉花薄被,如今倒是一点就着,不费吹灰之力就顺着床榻一路燃了起来。
暗卫见势不妙,直接几人上前,禁锢着荀无乡将他砍晕了。
等他们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已经火光冲天。
“公主府走水了!”街上的行人仓皇失措,下人们纷纷赶回府宅,询问主子要不要去救火。
与公主府毗邻的几户人家,皆是在朝为官作宰,看皇帝脸色吃饭的,怎会去救一个弃子。
偌大的公主府,先帝的掌上明珠、权倾朝野甚至坐拥兵营的赤霄公主,烧了一天一夜,成了灰烬随风去了。
……
陵城楚家。
楚心安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她已经不止一次梦见那场大火。
心口又泛起一阵阵的疼,从床头摸出止疼药囫囵咽了下去,楚心安披着睡袍走出房间。
凌晨三点,楚家很安静,只有客厅亮着。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