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罢,冯母拉着女儿自去说体己话,二舅母领着钱盼晴拜见在家的二舅舅。
冯老太爷早年在北地受了寒,十年前就已经仙去了,那时钱盼晴还小,并无甚印象,廖晴却记得很清楚,冯氏穿了三年重孝。他弟子遍布天下,冯家在本朝仍旧声名显赫。
冯家大爷奉诏去了元大都,冯三爷也去了在那开堂坐诊,两兄弟是个照应,并不在临安。
大舅母三舅母专程回来见冯氏与盼晴,并给盼晴添妆。以后盼晴出嫁,怕是不见得能够回来送嫁。新贵人可不比旧主会念及情分。四舅留守泉州,五舅早年已殁,冯家开明,五舅母已经改嫁。在临安的只有二舅与六舅。
算起来各家小一辈的加起来已有数十人,加丫头婆子老妈子身边服侍的有几百人,怕人多口杂添是非,俱都瞒住了,没有相见。天长日久,表兄妹表姊妹们总有得见的一天。
二舅精明强干,留着山羊胡须,嘱咐钱盼晴缺什么只管找二舅母,不可见外。又反复嘱咐不可独自出门,不可骑马,安心待嫁便是。
钱盼晴一一应下。其实她没有吃饱,可头一次见舅舅,总不好说自己顿顿饭量惊人吧?这也太丢人了些。
六舅与冯氏情分不同,六舅母将钱盼晴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冯氏睡在了冯老夫人房里。不管年龄多大,在母亲面前,女儿终归还是女儿。
六舅家的一儿一女年岁还小,钱盼晴不敢碰着了,僵着身子小心躲避热情的小表弟小表妹。六舅母准备了一桌子吃食,有些调皮的对盼晴说:“别拘着,晓得你没有吃饱,都是给你准备的!”
钱盼晴内心欢喜,面上犹自忍耐,好生好气的让了果子与舅母表弟和表妹,就坐下来开吃。
手拿果子的小表弟呆呆的看着漂亮的表姐风卷残云嘴巴都不怎么显动——消灭完了一桌子吃食,瘪瘪嘴有点想哭。略大两岁的小表妹想了一下,贴心地端了一盏茶与表姐消食。
这两小只太可爱了!六舅母真贴心!钱盼晴毫不犹豫发了好人卡。
等晚上洗澡梳洗完睡在软乎乎的床上,钱盼晴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发愁:明天就要去护国寺相看,她早上是吃饭还是不吃呢?
新换了一个地界,廖晴并不敢轻举妄动。她在床上练了内功,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连门都没有出,就又躺回了床上。
床边衣架子上挂着明日相看要穿的衣裳。淡绿色的春裳配着淡粉的纱裙,恰是春日里最美的装束。
在这个世界,这个身子也要嫁人了。可悲的是女子的命运,真是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所有人都认定需要婚姻来证明女子存在的价值。
比如冯氏,她是钱三夫人,她的名字冯巧倩,只有娘家人偶尔会念起。在丈夫口中,也鲜少提及了。在婆家她是妻子,是母亲,是媳妇,在娘家,她是女儿,是姐妹,唯独不是她自己。
哦,恐怕只有在来看病的女子和生产的妇人眼中,她才是冯娘子,是她自己。
廖晴情绪不高的躺回床上。闭目养神等待钱盼晴上线。
一大早丁香茉莉就起来与钱盼晴梳洗打扮。钱五娘梳了团花髻,插了两个蝴蝶小花簪,戴上玉兰花耳坠,换上春裳,去与外祖母请安。
冯老太太晓得今日是大日子,就没有墨迹,问安后便吩咐摆饭。
冯氏和二舅母六舅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觉得没什么可挑剔处,便也没有再添什么。
饭毕,两位舅母陪同,冯府家丁步行护卫,三辆车悄悄地去了城西边的护国寺。
护国寺的偏房小院,下人在院门垂手而立,厢房里,邓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高大的儿子,邓一伦。
神威将军,是前朝的封号。现在的邓家,乃是白身。早在十几年前的大战里,邓氏男丁多人陆续战死。先帝感其满门忠烈,封了神威将军的名号。
她是忠勤侯陈家的嫡次女,五个儿子虽只留下来这一个,仍不心软,送出去拜师学艺离家整十年,邓家的枪法,不能断了传承。
临安沦陷时,邓家闭门不出,棺材都准备好了,幸而无事。
五郎学艺归家时已经整二十,邓夫人挑儿媳妇挑得头跳痛。门第高的,看不上邓家,门第低的,她瞧不上。她的儿子,岂能配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再怎么说,这媳妇她定要挑个中意的。
钱家好啊!前朝宰辅之家,百年大族,嫡女的教养定是极好。外祖冯家又是杏林世家,最是得力,这亲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邓夫人满怀期许,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邓五郎最是孝顺。母亲支撑门户 ,奉养祖母,带着年幼的他经历乱世,着实不易。他只觉得对母亲千依百顺也还是不够,岂会在婚姻大事上逆了她的意?本就该是父母之命,不娶母亲满意的,他娶亲所为何来?
钱家女的小像他倒是见着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母亲满意,貌丑无盐又有什么关系?娶妻娶贤,德行第一,容貌倒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