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终结开始。
红色在她的视野中摇曳着,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烈焰。是眼泪在作祟吗?大概吧。因为就在刚才,最后一位同伴也倒下了。
她成为与魔王对峙的最后一人。
“不逃吗?刚才那小家伙可是直到最后一刻,都一边惨叫着一边让你快逃。最重要的伙伴的遗言,是不是还是乖乖遵从一下比较好?”自在踱步于火焰中的黑影发出乖戾的笑声,慢悠悠地向她靠近。
她深吸气,双手握紧剑柄。
--神啊,请赐予我奇迹吧。
虽然已经不报期待,她还是在心中祈祷了。
虽然结果已经注定,她还是举剑冲了出去。
除此以外,她别无选择。
因为她是勇者,是被神选定的天命之人。勇者不能后退,勇者无法逃离命中注定的对决。她只能直面深渊,心怀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蛛丝会为她垂下的希望,向毁灭俯冲。
泛着红光的剑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黑影落下,将敌人利落地从中斩开。
奇迹降临了!
这样的错觉只持续了一瞬。
等她察觉到背后的寒意时已经晚了。她目睹了奇异的光景:自己持剑的双手向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径自折断。接踵而至的痛意令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呜啊啊啊啊啊!”
她恍惚以为同伴们被虐杀时的惨叫又响起了,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次是自己的。
“那么永别了,勇者。”
她的身体飞了起来,穿过烈焰,带着足以令人晕厥的痛楚,落进魔王高座后的漆黑漩涡,坠入世界的缝隙。
为时间与空间所放逐,迎接她的是吞噬一切、将一切化为虚无的终结之地。
坠入世界缝隙的一切都被虚无温柔地、一视同仁地吞噬。
像被治愈一切的海浪充满爱意地轻抚亲吻,被撕裂被灼伤的伤口都融化在软绵绵的暖意中,而后消泯无踪,这是当然的,因为承载着伤痕的身体自身都开始崩溃了。
握剑的双手,拥抱同伴的手臂,从村落踏出第一步的足,目睹一切、接受一切的双眸,为精灵的花园所迷醉过的鼻子,倾听了无数人鼓励和教导的双耳,跳动的心脏……所有的一切,她都逐一地失去了。
仅存意识的她向更深处坠落。
之后开始剥落的是记忆。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一同血战到最后的同伴的脸庞了,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就连他们的名字也如风中的散沙一般消逝。
不要,只有这件事千万不行!她不要忘记!
然而无处不在的虚无继续无情地侵蚀着她的回忆。她越努力想要铭记那些重要的时刻,它们就加倍快地消失。
而后,她连自己的名字、自己是谁、自己为何在这里都忘记了。
最后的最后,残存的只有深深的懊悔。
勇者的残渣继续坠落。虽然已经失去了缘由,却依然执拗地拒绝被同化。
--不想就这么结束,不接受这样的结局,绝不绝不就此消失。
由这样的求救声所组成的勇者最后的碎片,努力地想象着自己还有双手,向上伸展到极限,渴求着能触碰到另一只手,在噩梦中拼尽全力做着能被谁叫醒的美梦。
迷糊的神明似乎终于从不闻不问的沉睡中清醒了片刻。
她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指尖。
本能地,她将想象的手伸得更长,抓住对方。
对方立刻用力回握。
与此同时,她的手不再只是想象。从指掌开始,她被世界缝隙夺走的身体和感官逐渐复原。
虽然失而复得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她还是用力眨眼,以便看清回应她的人。
拉住她的是一位略显消瘦的白发青年。他同样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露出像是为什么感到困扰的温柔微笑:“你好。”
满脑子问题,她最后只挤出一句:“你好。”
青年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松开拉住她的手。
“你是谁?”
“请问你是……?”
重叠的话语同时响起。青年苦笑加深,拨弄略长的额发:“抱歉,虽然听上去有点离谱,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也一样……”她不自禁叹息,这才想起环顾四周,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漫无边际、纯然无垢的白。
只是看着这景色,她就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被什么更为庞大的存在彻底地压制。
“喂!”白发青年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你……”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看。自己的身体令人不安地闪烁着,下半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她无助地抓住了青年的衣襟,却发现对方同样在再次消失。
“我不要……不要这样。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她深呼吸,开始快速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