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顺势猛吸了一口来自青年身上的气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记忆中早逝的父亲身上似乎有着类似的气味,那味道总能让我联想到暖融融的太阳。和京灵不同的是,父亲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那味道算不上好闻,但是年幼的我很快就习惯了那种苦涩的气息。
每次父亲朝我露出温暖的笑容时,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将小手递进他布满厚茧的掌心,然后在他的脸颊旁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今天有舒服一些吗,爸爸?”我小心地坐上床沿,随即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发问道。
他脸色苍白,眼睛却亮晶晶的,“嗯,今天看到陶桃有好好长大,爸爸很高兴。”
但他接下来的几声咳嗽让我脸上的笑僵硬了几分。我轻轻地顺了顺他的背,笑容到底是消失在了脸上。
从记事起我的印象里就没有母亲的存在,只有久病缠身的父亲和我相依为命。出于某些原因,父亲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和母亲相关的事。直到某次,在父亲面前,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流露出了自己对母亲的埋怨。
温和的父亲第一次冲我拉下了脸,他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记得那一次我眼泪掉得很厉害,但是没有哭出声,一直倔强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我想我的母亲可能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她害怕爸爸会拖累她,于是抛弃了丈夫和孩子,让一个久病在床的病人来抚养一个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
父亲眼睛里一直闪着的光仿佛一团被暴雨浇灭的火,熄灭了。他强忍住咳嗽的欲望,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他把我拉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说:“妈妈很爱爸爸和陶陶,她比爸爸更爱陶陶。你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妈妈愿意付出生命来维护的珍宝。”
“她虽然在别的地方,但是心却留在了我们身边。”
他语焉不详,而我对母亲,除了这些话一无所知。
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在父亲面前提起过跟母亲有关的话题。
但我知道父亲希望我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所以每天回家我都会为他带上一束美丽的鲜花和一个来自女儿的笑容。
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我尚未赶到家的路上,父亲可能会悄无声息地陷入永恒的梦乡。但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用无数层盔甲包裹好的心脏还是剧烈疼痛起来。
我呆呆地注视着父亲已经没有呼吸的身体,他的脸上还带着恬静的笑意,似乎是极其愉快地走完了生命的一段旅程。
“……那么我呢?”我手里的花儿在我进门发现异常时就被抛弃了,它悄无声息地被风卷走了,连带着我的命运。
我的心在尖叫,但是我哭不出声,起码当着父亲的面,我不能哭出声来。
我只是让泪肆无忌惮地流淌,模糊我的视线。麻木的大脑在处理一个冷冰冰的问题:我有必要活下去吗?
我注视着父亲的脸,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了。可我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母亲爱我。
“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吧,父亲。如果她爱我,那么我就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果她不爱我,那么我会来陪你,不要怪我。”我颤抖地打开了那个匣子。
父亲从来没有隐瞒过我这个匣子的存在,但我们默契地忽视了它,因为我感觉到他并不希望我接触过去的一切,哪怕是和母亲有关的真相。
父亲的生命是我和过去的秘密之间的一道屏障,现在屏障消失了,我决定揭开真相。
在一些书籍和杂物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很显然那是属于女人的东西。
我摩挲着项链,企图找寻它的主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开关,摁了下去。
里面是一张照片,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她笑容灿烂,注视着自己孩子的眼神饱含爱意。
我心中有了预感,颤抖地将照片取了出来。背面有浅浅的一行字。
【爱女陶陶,摄于满月。冀吾女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你赢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