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
白云深处一条仅六七寸宽的石道上,已落了指深的白雪,野风肆虐下,漫天飞舞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十四岁的杜香草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棉衣,手脚并用爬行着,她往下瞥了一眼,山雾弥漫间,白茫茫一片,要是失足跌下去的话,必定粉身碎骨!
长途跋涉下,不合脚的鞋子也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脚底起了老茧,可在抬眸看到硕大的石碑上题着“灵台山”墨色大字时,杜香草脏兮兮的小脸儿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她伸出皴裂的小手,面带笑容去够那石碑,不想却眼前一黑,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饥肠辘辘,冷饿交迫下,累极的身躯已达极限,大喜之下,心头一松,便昏了过去。
三十三重天外的神仙洞府,伴着潺潺流水声,青玉床上坐着一白一碧青,两道倩影,白衣服的白温迟疑着落下一子后,低声道:“我输了。”
度厄星君观了眼棋盘,缓慢抬眸,发上的步摇幽微晃动着泛着光芒,开口的嗓音不急不徐,言辞却极为调侃:“天界如此多的神仙,我偏喜欢同你下棋,只因你棋艺不太高,臭的有趣,同你对弈,能‘杀屎棋以作乐’,乃消磨光阴的一大娱乐,怎地今日不撒泼悔棋了?如此直白认输,倒是无趣了。”
白温道:“不管如何反复撤回,终局不都还是你赢了?不玩了,今日莫名的烦躁,没什么兴致。”
度厄星君便一抬手,抬脚下床,说,“那便不下了,咱们歇息会儿,用些浮华露吧,前几日我去凡间时带了些果子回来,虽比不得天宫里的精致,倒也算是美味,想必你会喜欢,用完了,我们再继续。”
白温刚想推辞,谁知度厄已经转头对玉郎道:“去准备来。”
“是,主人。”
盛情难却,白温只好将告辞的话咽回腹内,度厄为人正直,也是天上为数不多的把她当朋友的人,只是她性格有些强势和霸道了些,可能是天生的神仙,总有那么几分上位者的高傲感在身上,不像白温这种,因为因缘巧合凡人飞升的。
很快,有一位体量纤细婀娜的玉女,莲步上前,躬身奉上琼浆玉液以及凡间的果子糕点,“仙尊请慢用。”
白温垂首点头,轻轻拿起一小口尝了下,是板栗馅儿的小糕点,倒也新鲜,向度厄说,“有心了。”
度厄星君嗐了声,说:“你不就是好这民间的小玩意儿嘛。”
虽然她无论如此也不明白,这些粗糙的食物有什么好吃的,但既然白温喜欢,那就带给她喽。
白温浅浅笑了,只是笑容略带几分苦涩,“是啊,看到这些总觉得亲切。”
度厄星君刚要开口说什么,进来了一玉郎恭顺行礼,温声回禀道:“主人,您从凡间新带回来的童子,只一味的哭泣,不肯进食,此刻已高热不退,开始梦呓说胡话了,还请主人示下。”
度厄眉心微微拧起,“找仙医给他瞧瞧。”
内心却腹诽,真不该一时心软,将他小孩带回天界。
这下好了,带回来个麻烦。
那玉郎回复道:“找过了,也给开了药,可他不肯张嘴,灌不进去,看样子,怕是不成了。”
度厄星君蹙眉,顿了顿说:“那便给他渡颗生魂丹。”
玉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他迟疑了下说:“主人,如此他便原地飞升,由一界凡人变成仙身了,主人要不要再…”
度厄星君神色淡然,声音里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样办,去吧。”
玉郎垂首领命而去。
白温笑着调侃道:“原来不止从凡间带了糕点果子呀。”
度厄叹了口气,无奈道:“在破庙门口捡的,身上没一处好皮儿,我见那孩子实在可怜,又无处可寄托,只好将他带了回来。”
“你心意虽好,可这样冒然赐他仙身,怕是不妥吧?”
度厄挑高了音量,说:“他要是不飞升,那直接就去阎王殿报到了!再怎么说也是玉郎总比小鬼强,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白温笑着点点头,心底却并不认同她的这番言论。
她也是一界凡人,因机缘巧合得以飞升,在吞下那颗仙丹时,她想的确实也是活着总比死了强,当个不老不死的神仙,无病无痛的,清静自在,是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梦想。
可是,她才在山中活了二十多年,便已开始后悔了。
灵台山的岁月真漫长啊。
山中的树木花鸟,她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方位,叫出名字,浮云殿的房屋布局,她不知已经变动过多少次,只为了能够有片刻的新鲜感,让她的生活不至于一潭死水。
棋终究是未有下成,玉郎又来禀报,说那凡人即便是渡了生魂丹,也无生还的迹象,度厄星君拂袖动怒,她想救的人,就必须得活着!
白温正好借以机会告辞,出了度厄星君的洞府。
今日,她本就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