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盛晴阳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什么明天出发,有人问去哪。
屋外人答:“周庄。”
周庄二字一出,盛晴阳乍醒,翁然耳鸣,寒意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过了不知多久,耳鸣渐渐消失,说话声也只剩那两兄弟,另一人不知何时走了,月山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月平阳附和道:“行,挺晚的了……欸?我怎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月山道:“你酒放外面拿回来没?”
“还没,不是这个,我真觉得少了什么。”
“哦……盛姑娘呢?”
空气凝结了片刻,应当是月平阳指了指那扇惊为天人的门,月山哭笑不得地道:“你真是好样的。”
两人火急火燎地要去给盛晴阳救出来。
手刚一碰门,那门吱呀一声就自己开了。
三人一脸懵。
月平阳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不红心不跳地赞叹:“盛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这门我都打不开。”
盛晴阳哈哈干笑了两声,她也不知道这门怎么突然就开了。
月山又道:“怎么不出来,屋里不冷吗?”
盛晴阳:“……”我真该早点把教养喂狗然后给这门大卸八块。
最后盛晴阳用沉醉书海两耳不闻窗外事把这事打发了,出书房时她瞥了一眼门框,门框不知何时宽了一节,自然一碰就开,盛晴阳了然。
晚间,那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终于是渐渐平息。榭水城本就碎砖瓦房居多,这一番雪盖去不少,远看像极了满城墓碑。
盛晴阳辗转无眠,一闭眼就是周庄十一年前的大火,雪亮的刀光和人们仓惶逃窜的身影。
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小了很多,她萌生出去院里走一走的想法。
盛晴阳随意披了件外袍打开门,人本就清瘦,风吹带凉,指骨,耳垂这些皮肤薄的地方隐隐透红,她撑伞一偏挡住寒风,看向院里。
院里的确站着一个人,不过和想象的白衣飘然天差地别。
那人一身束腰剑袖的黑衣,个字高,显得身量颀长,本该风雪迷眼,却能看清他正倚着树,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那埋在雪里的酒坛上。
五官清俊,甚至有些柔和,在寒风里显得并不凌冽,看个雪堆也像是赏花逗鸟一般。
意识到有人出来后,他看了过来。
盛晴阳思忖着应当怎么开口,从哪开口,四月前的救命之恩,还是方才替她开了那该死的门。
“住的习惯吗?”他说。
那声音轻缓,穿过风雪传了过来。
人们提及邪祟几乎是谈虎色变,持剑之人意识到一丁点邪气不由自主地就会身随剑出,盛晴阳也不例外。
可能是跟两个邪祟待了几个月,给她这下意识的反应淡去不少,她从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没有拔剑的想法。
她想了想,其实第一次见到月氏兄弟时也没有,反而觉得他们挺好相处,这大概全系上梁周正,下梁也自然随和。
不然那宴贴怎么敢发到榭水城来呢,请邪啊,几百年来独一例。
清平宴啊,盛晴阳看了一眼天空,视线又落回他身上。
原本,盛晴阳打算告别榭水去看看玄门报应来没来,拿药和符阵书就是为远行准备。可她没想好什么时候走。或者说,想与这位不露面的恩人见一面,少些遗憾。
现在见到了。
盛晴阳向来应人而答,这人问的随意,她答的也随意:“榭水城山明水净,合间人邪和睦,住的很好。”
一听这话那黑衣少年笑意更深,也不知是听了哪一句。
“夜晚风凉,受寒了可不好,我就不绕弯子了。”少年眉眼弯弯,“盛姑娘,明日可愿一道同行?”
盛晴阳一怔,张了张嘴,凉凉的风灌了进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门:“江大人这番胆识,小女子佩服。”
救了十一年前被喊打喊杀的盛家遗孤,明知她有仇要报,带在身边是个不定数,何必让自己陷入维谷之地。
真是胆大包天,盛晴阳不禁想着。
只见那人依然含笑。
“明日午时。”
须臾,又道。
“一夜好梦。”
话音一落,风雪霎起,那黑影就消失了,雪地无痕,恍若未到过。
这时,盛晴阳才注意到,她放在雪堆上的花冠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个墨色斗笠,掩去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