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季生生的忌日。
季景明做戏而已,绝不至真情实感令自己难辨,延鹤墓园1区八排八号的两座坟墓,已经好些年无人来祭拜了。
应亓那天上午先是上班迟到,后又临时搁置手头工作,一言不发,独自驾车离开了公司。
他知道当天是什么日子。
但他无处缅怀。
城市基建日新月异,季生生出事的那座高架桥如今左右两侧种满花,月季、蔷薇、玫瑰,水泥森林也被花卉点缀得团团锦簇。
应亓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路过此处,霞光般连片的花影从车窗外划过,忽然几片花瓣顺着风飘到了驾驶室内,落在副驾座椅上,一如旧日里某次上学路上,他车轮划过,带起花坛边一路落花纷纷。
季生生坐他山地车前杠,柔软发顶贴近应亓鼻尖。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花香。
应亓骑车不专心,低头瞥见她头上澄黄月亮发卡,有着不属于柔道练习少女的可爱。
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屏息凝神,像对待世上最易碎珍宝,珐琅彩绘上铺陈不容人窥的秘密花园,轻轻凑近,心如战鼓擂动。
季生生手捧英文单词书用功,全然无觉回头,光洁额头应身后之人心愿印在应亓唇瓣。
少女顿时脸红。
“你干嘛靠这么近啊应亓!”
语调中都是羞涩意味,应亓看到她泛红耳根,只觉得心软到快化成水。绅士风度道歉都说得词不达意。
“抱歉,车太窄。”
他想,以后都像这样多好。哪怕将来走到大洋彼岸最高学府,他也还是可以用自行车载心爱女生,迎风追赶朝阳,她用她的功,他在身后做她永远的依托。
然而,这便是全部了。
应亓少年时代全部的旖旎幻想,到此为止,再无后续。
他一个急刹车停下,恍然抬头,才发觉自己满脸湿意。下一刻,车载导航冰冷播报:“导航结束,延鹤墓园已到达,祝您旅途愉快。”
没有季生生的这十年,应亓却不知如何算得上“旅途愉快”。
他接过医生手中报告,对方专业术语一一入耳,唯有一句吸引应亓注意力。
头部曾遭受撞击。
应亓无法克制声线颤抖,急切的询问像虔诚信徒向天主祷告:“可导致失忆?”
医生思忖:“病人有失忆症状吗?”
应亓无法得知。
孟蕾两次晕倒,一次在季家夫妇墓前,一次是刚才。
季生生的墓就在旁边,但碑上没有照片,且她晕倒的位置和它还离着十几米。
他反复阅读病情文字,找不到突破口。
又一次站在病床前,白色灯下,孟蕾脸型消瘦,睡梦中纤长睫毛颤动,蓝白条纹病号服成人最小码在她身上也显得空荡荡。
他人望来,一眼而知,不是正常家庭养出的孩子。
应亓记得,报告书上提到她营养不良。
他驻足凝望,鬼使神差伸出手,想摸摸女生眉骨上梅花形伤疤,却还是隐忍收回。
失而复得是上天最高恩赐,应亓已经被骗了一次,同一个人不能再认错第二次。
他回去路上改道去启乔,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叫你们闵总过来一趟。”
闵诗乔陪客户spa中途接到通知,敏锐感知到应董事突然造访,大概是为了什么。
她和应亓在国外留学时便已相识,也算摸得清这人的脾气。
等着吧,她也想看看应亓能为那人等她多久。
两个钟头后,闵诗乔姗姗来迟。
“工作时间擅离岗位。”应亓倒不生气,一贯说话起伏缓缓指出她的失误。
“应大律师不也是。”闵诗乔才不吃他这先发制人一套,对着落地窗欣赏新做美甲,璀璨钻石下大红铺色,符合她女魔头人设。
“对面就是你办公室,人却在我这儿。”
多年故交,她习惯应亓对谁都进退有礼的做派,美利坚大把金发碧眼美女热情对他,皆遭冷遇,末了竟还落得“东方阿尔卑斯”的美名,这一张脸,不能不占一半的原因。
时间已经不早。
应亓干脆地点点桌上的文件,不打算和她计较许多。
“这个人,你尽力留在启乔。”
起身同时长腿已迈出桌子范围,梵克雅宝金色袖扣半立体雕刻竖纹造型,不带珠宝镶嵌工艺,闪烁单色金属光泽,距离玻璃门一寸近时,应亓听见身后人说:
“这么巧?这人我也约了面试。”
应亓不解回头。
“明早,应董参加吗?”
启乔原是应家旗下一家专做外包设计的子公司,三年前应亓回国遇上公司转型,碰巧闵诗乔寻找工作机会,便推荐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