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晨露尚晞,翠荫林间传来几声细碎鸟鸣,是初阳正好,将热未热的时辰。
陈术刚为太子妃诊完脉,如常适当调整了药方,又嘱托着劝几句,才随人往太子正殿中去。
他是从军中调过来的,虽属太医院管辖,却在太医院中并无任职,更无需值守。平时便宿在东宫,方便听候差遣。
但太子不会每日见他,一来是确实事务繁忙,陛下身子不好,大多琐碎事务尽数都放权给了太子,自己只把着些紧事要事。二来便是太子妃的郁症如今起色并不大,实也没必要日日同太子说上一次。
他踏入殿内,同人恭敬行了一礼,随后才入座。
虽不明显,但他觉得太子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往日太子眉宇间总是笼着一层阴云,今日却舒展了些,甚至赐座后,还命人给他上了盏花茶。
宋玉如常问了几句楚君凝的情况,然后才提起来他今日的目的:“孤今日荐你回了太医院。”
说是“荐”,但这话从太子殿下嘴里说出来,和“明日便去太医院点卯”没什么区别。
陈术捧着茶的手微微一顿,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谢道:“多谢殿下抬爱。”
他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论功绩,他自觉给太子妃看诊不是什么大功绩,论伤病程度也远不及在军中救治的伤兵惨烈。
他自十余年前自太医院外调入营,一路熬到医官,仍不能望到一点回太医院的门槛。如今他也未做什么,只需一句话,便能调回宫中。
但他总觉得宋玉也并不是那样无故轻易行这般恩赏的人,若真如此,实也不必等到今日。
毕竟太子调他回来本就是为了太子妃,替太子妃看诊,如今这般便已足够了。
他顿了顿,道:“殿下遣臣回太医院,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玉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只是父王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你随军多年,四处奔走,想来应当听过些寻常不多见的法子,便想着让你跟着几位太医一块上去瞧瞧。”
“也算是,解了孤一分为人子女的担忧之情。”他微微抬眼看向陈术,半蹙着眉,说的是很孝顺的话,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真情实意的担忧模样。
他委实说得很委婉,但陈术约莫是听明白了。太医院自然是有太医院的规矩,无论太子再如何,也越不过去陛下。
碍于他太子的身份和如今的局势,太医院自然会告诉他陛下的病情,但都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绝不会让他知晓得太过详细。
而他若入太医院与诸太医共同为陛下看诊、商议病情,自然便能知晓许多。太子是欲让他成为他安在太医院中的耳目与手足。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道:“殿下有心,臣必然竭尽所能。”
上窥天子是大罪,可是他也只是凡人,也有一分私心。
即便在军中待了那么久,但他其实还是想留在太医院的,只有留在太医院,他才能在京中安定下来,无需再随军四处奔波,便能将在老家苦等着他回去的妻儿接入京城,一家团聚。
宋玉静静看着他的反应,他其实是一个极善观察人心的人,或许是幼年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如此,以至于慢慢形成习惯,刻入骨髓,形成本能。
他见过太多的人,或好或坏,皆有所求,只是有些纯粹美好,有些阴臭不堪,又或者夹杂在其中,混沌杂乱,谈不上过分的好坏。
他也好,楚君凝也好,又或者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陈术,皆不例外。
而这些所求,便都会变成筹码,只消轻轻一拨,便能牵动人心。
他难得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是满意又似乎是让陈术安心。
“你放心,不会让你太过为难,孤有分寸。”
陈术略松了口气,尽管上位者的一句话多数时候都只是拉拢人心的策略,未必当真代表什么,可他听宋玉说的时候,竟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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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腊月隆冬,至岁暮前都城降了一夜雪,幽幽梅香随着细雪落下满室清冷香气。
楚君凝嗅着那点浮动的香气醒来,目光落在窗下案边折下的一枝金黄的腊梅上。
那澄黄细小的花瓣上,还沾着些初化的雪水,映着窗外微明的晨光,愈发显得剔透小巧,惹人喜爱。
青蔻看她目光在那枝梅花上了许久,笑着同她道:“昨夜下了场雪,倒叫宫苑里的那几树腊梅开了,殿下今晨路过时瞧见,亲自给您折来的。”
楚君凝静了一瞬,她未必不知晓花从何来,只是叫人这样明确的说起从而印证她心头那点猜想的时候,却又微微别开眼去,似乎不去看便能不知晓。
她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道:“它好端端地开在枝头,折来做什么?”
青蔻跟了几个月,原是见她在那枝花是多停留了会儿,以为她喜欢或是在意才说的。如今瞧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