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十一年六月,江宁府。
万岁爷下江南,这回落榻在了江宁程家,尹德本没住程家,住的是江宁行宫里。
本济哈没跟着他来,她在宫里快活着呢。
自从上上个月两人把话说明白,他们两个看见对方真是一句话也不说。亏得是住宫里,怕传到养心殿和坤宁宫一些不好听的话,两个人还能一起用个晚膳,至于同榻而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尹德本是因为恼羞成怒,他还以为本济哈是因为喜欢他才想嫁给他,结果人家说什么?
——“你放心,我也讨厌你。”
要不是旺里图把本济哈的绣的荷包送给他,怎么可能扯出来这么一堆烂事儿,可他又不好意思去问旺里图,他是个要脸的人啊。
他纠结的还是旺里图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烦死了!他们完颜家的人就是有病!都有病!
他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旺里图喜欢他,毕竟有些关心不是假的,他四哥的哈哈珠子可不这样。
尹德本躺在榻上,垂头丧气起来,他只有一个旺里图是最亲近的哈哈珠子,其他几个,也不是关系不好,就是没有旺里图亲近。
他决定约旺里图去逛秦淮河。
旺里图不会知道尹德本的纠结,九爷向来都是爱玩的性子,都说十里秦淮,景色极美,九爷喜欢很正常,约他一起去,也正常。
佛尔衮和二爷还一起逛过秦淮河呢,七爷和八爷也一起逛过,都是男人,也没什么。
尹德本一身蓝袍,不是满洲服饰,是民间的汉人服饰,和一身白衣的旺里图走在大街上,瞧着便是两个富贵的公子哥儿。
周遭有卖彩灯的、卖糖人的,尹德本是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要买两个,他又不是个会贴身带碎银的人,自然都是旺里图付的。
两个人顺着内秦淮走,再往前,旺里图就有点犹豫了,尹德本不解,问他怎么了。
旺里图说前面都是青楼。
尹德本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尤可见,“逛逛也没事儿吧,你…不用在乎本济哈。”
旺里图拉着他:“爷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家里要给我说亲了,要是让人家格格知道了,我这亲还怎么说下去啊?”
“说亲?”尹德本重复了一遍旺里图的话,“为什么要说亲?你要成亲了?是哪家的?”
“您倒是小点儿声啊!”旺里图压低嗓子,“是兆佳氏的格格。她的三世祖,是元和爷昭令皇贵妃和至元公的阿玛,也算出身名门吧。”
兆佳氏一族在京中,充其量是个名门,还是因为出了昭令皇贵妃和至元公费扬阿。
尹德本的声音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惊恐和害怕,“是兆佳氏哪个格格啊?”
旺里图也不甚了解,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只知道在家里行六。”
说完,旺里图忽然想到什么,“您可千万别往外说啊,兆六格格还没过选秀呢,得等她选秀完撂了牌子才成,只不过如今是国丧,还得个两年多能定亲。我成婚,早着呢。”
“那要是她被留牌了怎么办?”尹德本问。
“不会吧。”旺里图皱眉,但很快疏解开,“兆佳氏的格格都多少年没留过牌子了,他们家也不算大户,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额娘挑中兆六也是因为,她与兆六的额娘从小就认识。”
看他诚恳的模样,尹德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怎么就一点儿被迫的样子都没表现出来呢?
尹德本蹙眉:“你是真的想娶兆六?”
“为啥不想啊?”旺里图反问,“我都十四了,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吧。何况我额娘说,兆六是她们家这一代最好看的格格,说不准儿,兆六就是遗传了昭令皇贵妃的美貌呢?”
尹德本想问,你喜欢漂亮的,爷不漂亮吗?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尹德本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会有如此荒谬之想法。
他真的病得不清。
尹德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之,他就是不想让旺里图娶兆六,非常不想。
他苦恼的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旺里图不娶兆六。既然兆六要选秀,或许,他可以去求皇后把兆六赐给他,做个侧福晋或者格格。
不过这样的话,该怎么和旺里图解释呢?
或者,他可以想个办法,把兆六塞进汗阿玛的后宫里,或者其他几个哥哥的后院。
可这条路子也很难啊,选秀毕竟是皇后做主。他虽然与皇后额娘亲近,可若是插手,皇后万一怀疑他的目的怎么办?他该怎么解释?
尹德本感觉这简直比学策论还累脑子。
尚在京城的兆六格格,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这个晚上,因为旺里图的几句话,彻底改变。
此刻她在绣帕子,还在想,旺里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