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人咋啦?”
少女拿剑柄戳戳昏睡在石桌上的行商大叔,歪着脑袋跳到一边端详。
“昨日半夜,见他醉了酒,来这馒头山登高望远,也是桩稀奇事。”
柳毅摇摇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临安城的山野不少,非要来这偏僻矮小的去处...也是志短。”
姜黄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呃....这是哪....好冷..”瞳孔浑浊的男人抬起头来,哆嗦不停。
“喔喔,看起来醒了,嗨?还好吗?”
少女热情的凑近了询问,吓的对方连连摆手,身形不稳着就从石头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连道不必。
“先生可是从临安城来的?”姜黄裳转着咕噜咕噜的眼睛“这宽包阔带的装扮...行商一行的么?”
“正是。”留着山羊胡的叔叔抱拳作楫“小人昨日夜寻酒肆,喝着喝着便悲从中来,不自觉地喝开了怀,一个人冲上这山头吹风。让您见笑了。”
“嗨呀,这有什么,无妨无妨。”姜黄裳眯着眼睛笑笑“先生可曾识路?正巧在下从小自此山中苦修,颇识无名径路,可否需要一臂之力?”
他愣了愣,感喟的长长叹了口气。
“那就实在麻烦您了。”
姜黄裳鬼灵鬼灵的眨巴眼睛,当着师傅的面说出了近乎威胁般的敲诈:
“呀,先生请还稍等,这世间从无免费的买卖,也自然没有免费的好处,您看,我这山中苦修,平日少有机会下山,购置衣物,您又恰好是贩卖丝麻的行商...”
“我懂我懂。”男人温和的笑笑“小姑娘喜欢在下的什么衣物,尽管说就是。若是没有您为在下带路,怕是要荒废个一天一夜才能走出这片山陵。”
姜黄裳计谋得逞,孩子气的立刻大笑了出来,也不顾背后师傅那犀利的凝视目光,径直拍着商人的背小跑向路口。
“这边这边!”
“稍,稍等在下,在下腿脚还有些抖...”
眯着眼睛的柳毅端坐于石椅上,不悦地皱起眉毛来,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过沉溺了些。
这样熟练的坑蒙拐骗心理...不好好管教,将来怕是惹出大祸。
好,等着姜丫头回来,他一定要好好鞭打一番。
某位龙仙如此在心底下了决心,吓的姜黄裳抖了抖发寒的后背,三下五除二的迈快了步子。
“请,请您稍微慢些步子啊。”气喘吁吁的商人在背后苦坏了脸。
————
山下,茶肆窗旁。
腿脚酸软的行商叔叔叹着一口长长的气,喝着滚烫的清晨早茶,弯曲的眉毛里数不尽的忧愁。
姜黄裳往滚茶里沏了不少凉水进去,也就能喝了,虽然淡了许多,但少女也显然不喜欢那浓浓的龙井涩苦,喝的开开心心。
窗外,临安城已是车水马龙,卖早食的商贩大声吆喝,小笼包的蒸笼在铺子里高高叠起,街角巷尾缥出诱人的面皮香气,挑夫和脚夫在路边饮着浓盐的酥油茶,混着拌面紫菜汤豆腐脑的混沌香气,浑然一副平安梦幻的人间胜境。
人力马车的硬轱时不时辘碾过光滑的青石地板,磕出清脆的响音。
纤细的柳眉一挑,无拘无束的年轻方士撩起话茬:
“叔叔,您说的悲从中来是指什么事呀?”
“嗨呀,我这个年纪的人就这样,天天愁眉苦脸。”他用力地揉起眼角“是我家小女要出嫁啦,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可她还那么小,她连临安城里一年一尝的桂花糕都没能尝几次,就要去远地了。”
“是您令女不满意这桩姻缘么?”
姜黄裳嚼着热腾腾的铁锅煎包,听的极为专注。
“这...”贩卖丝麻的叔叔忽然窘迫起来,支支吾吾着,什么都说不出。
她歪歪脑壳,恰好从窗外流进了黄毛小儿走街串巷的流言,稚嫩的嗓音无比清晰。
“皇帝下嫁公主和亲咯,皇帝下嫁公主和亲咯!北边的辽人嘲笑咱,北边的金人笑嫣嫣,带着三十七箱嫁妆,八十一匹丝绸,和世间最美的小娘子下嫁咯!”
那声音是那么遥远,孩童的调皮语气使得这话更加可笑,可姜黄裳只是慢慢地放下了筷子,目光呆滞。
男人的面色已是一片苍白。
“您...”
“...我的女儿是宫女,五年前进的宫。”
“......看来您的女儿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年纪不小的行商男人顶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姜黄裳。
“孩子,你愿意听我讲故事么?”
“请讲,若是有一二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必倾全力相助。”
姜黄裳严肃的作揖行礼,举止间再无顽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