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挥了挥手。
倪不逾阔步走近,停在她前,挡住了落在她脸上的刺眼光线。
“那人刚刚在和你搭讪?”
盛栖池诚实地点了点头。
倪不逾眉梢微抬,想起老远就看到的她的笑脸,语气藏着淡淡的不满:“笑得那么开心,他跟你说了什么?”
盛栖池弯着眼睛,哄人哄得毫不心虚:“他说——”
压低了声音,她学着男人的音调:“你男朋友很帅,我甘拜下风。”
倪不逾垂着眼皮睨她,薄唇淡抿,片刻,他略略低头,勾出几不可查的笑意来。
“少来。”
—
盛栖池收了画板,倪不逾帮她背着,两人牵着手围着花坛往前走。
她问他讲座的事情,又给他讲新看来的笑话,没头没尾地扯了好半天,犹豫着把另一件事情压在心底——
她昨天看到倪天易了,在美院的校园里,他来开讲座,估计要在巴黎待上好几天。
从昨天到现在,盛栖池心里反复挣扎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不对倪不逾提起。
父亲这个词在他们两个人心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概念,她不应该用自己的在意来揣度他的放下。
既然他说过再不联系,那么,她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盛栖池扯着倪不逾的手转了个身,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和他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吃水煮肉片好不好?我们等下去超市买肉。还有你上次煲的那个汤,和阮姨煲出来的味道好像,你是不是偷偷跟她取经了啊?”
盛栖池滔滔不绝说的正起劲,倪不逾忽然拽着她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她脑袋撞上他的胸膛,惊诧地转回头,看到滚落在自己脚后的足球,以及冲着足球颤颤巍巍跑来的混血小男孩。
在看清跟在小男孩身后的男人时,盛栖池的眼睛倏而睁大,脚步定在了原地。
是倪天易。
混血小男孩弯腰抱起了足球,倪天易的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沉默两秒,他眼角浮现出笑纹,大步朝他们走来。
盛栖池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迟钝地转头看向倪不逾。
倪不逾的眉眼冷峻,笑意早凝固在唇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冷淡,且漠然。
这层过分的冷感像是套在他身上的一层硬壳,凌厉的边角若有似无地在盛栖池的心上刺了一下。
倪天易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了他们前。
“不逾。”他笑道。
倪不逾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视线低垂,停在小男孩脸上,他扯了扯唇:“你儿子?”
盛栖池被刺中的感觉倏而变得清晰,因为他的这句“儿子”,泛起凛冽的痛感。
倪天易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上次见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年三岁了。Théo,叫哥哥。”
Théo,很常见的法国名字,Théodore的缩写。派生自希腊名字Theod?ros,意为,上帝的馈赠。
盛栖池垂下眼,唇角浮起一丝悲凉的苦笑。
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也真正觉得,他们都有了彼此新的生活,都在向前走了。
中国人重亲缘,重血脉。
可有的时候,其实亲缘和血脉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没有感情的维系,说断就断开了。
Théo听得懂中文,乖乖地仰头叫了声“哥哥”。倪不逾对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
Théo好像很喜欢他,忽闪着浅蓝色的大眼睛,又叫了声:“哥哥!”
倪不逾的睫毛轻动了下,遮住眼眸,也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他抬手,摸了摸Théo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柔软,摸在手心痒痒的,像是小动物的绒毛。
倪不逾忽然想起,他小的时候,也有一头柔软浓密的黑发。那时倪天易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摸他的发顶,带他出去玩,教他画画。
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没有难过,没有不甘,所有的感觉都变得遥远,像是坐在电影院里,冷眼旁观着别人的人生。
倪不逾从思绪中抽身,波澜不惊地扯了扯唇,重新牵起盛栖池的手。
“你儿子很可爱,希望他自由快乐地长大。”
他抬起眼,淡漠地直视着倪天易,“我们要回家吃饭了,再见。”
错身而过,倪天易仓惶地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盛栖池被倪不逾牵着,跟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