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眼,记得自己仿佛入了一梦,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剩二十余年过往。
直到车马迈入蜀国城门,若有所失。又闻萧相寿终,萌生果然之感,犹如再历从前事。
○
听闻郦鹤白一如前世被困蜀京为囚,郦妘在上卿府大放悲声。眼泪在她这里已不再具备表露伤心的作用,就像下人见她掩面而泣,全不知广袖下女主人的真正神情。
郦妘终于能在无人处掩住笑意,情深义重地落笔。
即辰子雍不来见她,她就逼他来见。
一年了,她的一字师从未现身,似乎将她忘却。可是不行的。她为他二人造了一段羁绊,若情感的连接一点点消褪,便该逢那柳暗花明日。
面对郦鹤白她是有所恃而不恐,但对即辰子雍,唯有臣不愿因君死而愚。
郦妘难道不恨王上吗?那自然是恨的,他本应该是她最恨的杀身仇人啊。可报复君王皆是奢望,她最先得是自保。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即辰子雍的原则因为他的身份而不再符合常规,但同时那君王本性使他爱才怜弱,眼中自有悲苦所在,又因少年丧亲失兄,而重家庭。
只要能利用好这一点,她在即辰子雍那里就不会再如前世一样——不过是个占据着上卿夫人位置的疯女人。
但这“度”要把握的极好,既不能将她与郦鹤白死绑成为他的附属,又要让即辰子雍想迈过君臣界限时负疚于她。
太难了。她真的能做到吗?
火折不知燃尽多少信张,郦妘斟酌着字句犹如考生写论。她不能肯定将来,但相信事在人为。
即辰子雍先前只谈良缘不言姓名,伪装成五国相会的学者却恰是蜀国人,既然精于思想文学又得丑子礼待,必在蜀国有些名望。那她这封信,从“郦夫人”的角度,就是一个关心则乱的妻子该寄出去的。
君王有着自己的利弊权衡,区区一封信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此信,只需写尽为妻的担忧即可。
只是不知,她的夫在蜀国又遭刑难,而今身心如何?
郦妘微微顿笔,那笔尖停在半空唯有浓墨滴下,竟写遭了一字。她看着那墨团沉思许久,方才继续运笔。
“请夫子,寄出此信。”
丑子的神色平静严肃,一双眼像是已看透眼前人。他正色道:“你可知你在行何事?”
郦妘回以浅笑,曾经的难得欢喜在此刻竟是轻松:“弟子自然知道。”
这年轻女子,初见时便小心地将一身悲戚暮气掩藏,偶露的幽怨曾让他忧心不已。他考较过她的文采,并非是不聪不慧,而是有所执。
幸而那腐木躯壳渐渐被思想填充,似不负当初那句“请让我做您的学子吧”。
只可惜,新教化虽然接收的不算太迟,但还是晚了些。
终归情爱才令她鲜活。
丑子有些失望,又有些感伤。他的顿悟还不晚,他的思想还需与日俱进,传道授业道阻且长啊。
教育不是死的,他不该固于某处。教学相长,郦妘今日也成了他的良师。
丑子沉默不语,终是亲自面圣言政治主张,去时还是献上了那封有私心的信。而后于乱世周游列国,教,天下万民;习,天下万理。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似是可遇而不可求,刻意为之而得来的机遇,若非有缘又岂能适逢其会。
御案上摆了一封信,早已拆开,覆在上面的是区区一张素笺,唯有笔意动人。君王盯着信纸看了许久,想要提笔回复,又无奈放下。
因为身份的作假,这不仅是君王的烦恼事,还是他即辰子雍的情义债。回,不妥;不回,亦不妥。
读字同阅人,即辰子雍又从头逐字逐句地读着他的弟子、郦卿的夫人。那信写了叨扰,写了祝愿,满满一页笔墨,话里话外却是——求师长,救我夫君。
也不能说是“救”,至多是关照,能少一点她夫君的苦便是好。兴许她也觉得这恳求略显失礼唐突,于是对着那不过是寥寥师徒情分的他,将姿态放的极低。
“妾,曾与先生同道。”
即辰子雍只再看这开头一眼就笑了,限制往往是人强加给自己的,片刻后,他做出了一个更不妥的决定。
春三月杂花生树,他该去见她了。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上卿夫人一日赛一日的忧戚,无心梳洗打扮,眼下浅淡青黑不减容色更添清愁。她脱簪散发跪在府中小佛堂前,姿态恭顺虔诚,求着诸佛大发慈悲庇佑其夫。
纱窗外的阳光倾洒,落在人身上是一副极佳的画——华屋空室,燃香佳人跪叩。
在此时此刻,即辰子雍有一瞬间的恍惚。
听到脚步轻缓的声音,郦妘没有任何反应。她嘴中念念有词,直到经文念诵终了才睁开紧闭的双目,起身稍有踉跄很快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