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宋檀砚坐在妆奁前,抚上还未收起的凤冠。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南珠的明华璀璨未减分毫,点翠细腻鲜艳。
凤冠的华丽并未抚平宋檀砚面颊上淡淡的忧伤,她不知女子婚嫁如此如履薄冰,父母平日的恩爱历历在目,父亲是母亲的支柱,母亲亦是父亲的贤内助。
母亲并未细细教导她该如何经营与郎君的生活,只说尽自己本分,何为本分,何为爱重?宋檀砚看不透范轩如今作何想,猜想范轩定有难言之隐,而自己向往父母的恩爱,只道来日方长。
印月服侍着宋檀砚躺下,而宋檀砚直到躺在榻上仍心不在焉,夜里辗转反侧,望着帐顶发呆。
另一顶营帐内,范轩双手搭在指挥棍上凝视着沙盘沉思。
一旁的朱玄泉开口道,“节度使,而今灵骓的掌事权已到手,接下来该作何行动?”
范轩执棍指了指扬州,“接下来,我们探一探扬州的虚实。”
朱玄泉随范轩的指引看向位于鄞州西南方的扬州,沉吟片刻道,“扬州的富庶名扬天下,但军队倒是不堪一击,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与扬州结盟,后续进击京都倒是能获得雄厚的物资输入。”
范轩放下指挥棍,低笑了一声,“灵骓能派上用场了。”
朱玄泉沉默地凝望着沙盘里京都的旗帜,捻了捻指尖的茧子,也低笑了一声。
朱玄泉半晌出声,“节度使,如今收服鄞州,该如何处理宋家,燕王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
范轩抬手拔下鄞州的小旗,又重重地扔了回去,“如今宋喆倒是我岳父了,怎能言处置?幽州已与鄞州联盟,我们要好好利用鄞州,鄞州可是助我手刃燕王老贼的利刃。”
朱玄泉闻言不语,默默将小旗放置回原位。盯着范轩四射锋芒的眼眸,似被震慑住。
朱玄泉已退出营帐,偌大的营帐只剩范轩略显萧条的背影。与往常无甚差别的一整天,却令他心底产生一丝异样,是因为她吗?
柳烟的失去确实对他的打击很大,这两年忙碌的行军打仗也并未让他释怀,范轩无意识地摸出暖玉,他垂眸看向暖玉,怔愣了一下。
仅仅是因为像她吗,范轩已对婚嫁无甚期待,甚至一度认为此生不娶,但宋檀砚的出现,让他重现年少的冲动,一时有些懊恼,不知该如何再次面对宋檀砚。
昨夜的荒唐,是他难言的思念。但宋檀砚已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也是天经地义。宋喆虽为燕王的连襟,但多年的经营倒也令鄞州上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失为一个好的节度使,所以他的手下留情也是还鄞州百姓一个安慰,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灵骓,而不是因为她,对,仅此而已。
范轩掀开帐帘,立于营帐门口,仰望浩瀚星空,沉思默想,一夜无眠。
翌日。
印月端着盘匜走进营帐,见宋檀砚已起身,放下盘匜置于架上,走至榻前,低呼出声,“哎呀,小姐怎眼下青黑,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宋檀砚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没精打采地回,“昨夜不知怎的,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是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
印月有些心疼自家小姐,成亲后的第一晚独守空房,怎能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呢,姑爷待小姐如此冷淡,但也是没法儿。
印月为宋檀砚较平日多扑了些玉面珍珠粉,多上了些胭脂,倒也遮住了宋檀砚的疲乏,看上去气色尚佳。
今日是宋檀砚独自用早膳,阿铭过来传话,说范轩在校场整顿军队,为后日启程做准备,就不来用早膳了。
宋檀砚只当他忙,但也未说什么。
只印月心疼自家小姐不知是被冷落了,心里苦而沉默寡言,还是本身就与姑爷无甚情感,印月只暗暗发誓要永远护好自家小姐。
宋檀砚放下筷箸,轻抬帕子擦擦嘴角,印月麻利迎上去收拾桌面。
宋檀砚轻叹口气,“印月,收拾完就叫人来把这红绸都摘下来吧,红的我晃眼。”
印月端起碗盘,屈了屈膝,“诺。”
宋檀砚抬头看向那条条交错缠绕的红绸,明明在帐内,并未有阳光,宋檀砚却觉得刺眼异常,眼睛涨得发酸,发疼,连带着鼻尖也有些酸。
宋檀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盼着明日回门。但她并不想家人为她担心,只是不断措词,宋檀砚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往日灵动的眉眼低垂下来,尽显忧愁。
同样刺眼的日头下,范轩挺拔伟岸的身姿立于校场高台,俯视着整齐划一的军队。
阿铭在范轩身侧恭敬回话,范轩听后面色也未见波澜,只让阿铭好好跟着印月。
明日要陪宋檀砚回门,范轩在思索到底要和宋檀砚如何相处,往日雷厉风行的范轩也开始迟疑。
朱玄泉缓步走进,范轩竟未发觉。待朱玄泉出声,范轩才渐渐回神。
“节度使,灵骓来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