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旧事,蔺文言慢慢的上前几步,坐在了萧语对面,这么大的观风台上的这方石桌却是这么的小,小到他一坐下去,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萧语每个表情。
他缓了缓,将神情和语气一同缓了下来,慢慢的说:“御医说你五内郁结,引发咳疾,你还要来如此风大的地方,是嫌自己咳的还不够狠吗?”
萧语掩唇笑了:“连本宫招了御医蔺相都知道?蔺相是在我身边安排了人,时刻监视我,还是在太医院安排了人,好随时知道陛下的病情?间或,两者皆有之?”
蔺文言就又沉默了。
萧语却是笑也止不住,咳也止不住,边笑边咳,好不容易定下来,笑意还未消散,就这么就着笑说:“既然蔺相这般开场,那看来是打算从旧情谈起了?”
蔺文言还是沉默。
沉默本不是他的性子,当年他在朝堂之上因为兵制改革的问题怼了兵部上下,从上早朝一直怼到第二日的晚上,且中途不带停歇的,连累一干朝臣被迫陪着旁听,那时候的蔺文言还没出息到拜相的地步,那时候礼部的尚书也还是木齐,见大家实在撑不住了,上来打个圆场,结果连带整个礼部上下就这么一起被怼了。
木齐也不是好惹的主,他火了,心说蔺文言你不识好人心,于是率领礼部群雄也加入了辩论,吵的朝廷的房梁都快翻过来了,最后的最后却是两部偃旗息鼓,没办法啊,吵了两天实在吵不动了能怎么办?他蔺文言就不是个人!
所以,后来,当蔺文言环视众人,问:“各位大人,还有什么疑问?”的时候,所有人一起摇手,表示只想全部回家睡觉。
改制大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风动幡动银铃响。
萧语对着石桌上她自己个儿亲手倒的酒点了点下巴,笑道:“既然蔺相要从旧情谈起,不妨先受本宫敬的酒,怎么说也是本宫亲手斟的,一片好心,你看见了的啊,可不能浪费。”
蔺文言低头看石桌上的这杯酒,白玉的小杯儿,不大,小巧的厉害,白玉的瓷杯还釉了一朵小红梅。蔺文言就盯了这朵小红梅,似它不是画,而是一朵真正的梅花。
萧语喜欢梅花,一直就很喜欢,不但院里种了一大堆,所有的瓶瓶罐罐上都要有梅花纹饰,没有她要不高兴的,虽然梅花很有风骨,却也不知她这种没风骨的俗人为何对这种花能这么喜爱!这样的东西,他早年都看的絮了、烦了,萧语甚至还把他的茶具都改了,上面都釉了这样一朵小梅花。
那时的蔺文言气不过,砸了她几个碗盏,还冷笑道:“不好意思,手滑。”
第二天起来,他就发现他的白袍青竹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成了“白袍红梅衫”!他拎着去找萧语理论,萧语也笑了笑,回他一句:“不好意思,手滑,拿错了衣服。”
“……”
蔺文言低头看了酒杯一阵,酒杯中的酒晶莹透亮,酒香四溢。
他没动手,动了口。
“如今因为你我政见不同,你想杀了我吗?殿下,微臣劝你一句,现在杀我不是个好主意,杀了我,你走不出这山岚寺。”
蔺文言略带疲惫,这一句,是实话,大局如此,即便他愿意放过她,以全当年她救了他的情谊,可他的手下,也不会容下杀了蔺文言的萧语。
“是了是了。”萧语连连点头,“原来蔺相明白这个道理啊。”
他与她,而今对峙在这里,谁死了,另一方都绝计走不出山岚寺。
萧语伸手取过蔺文言面前的那杯她亲手倒的酒,一饮而下后将空了的杯底给蔺文言看,还对他吹了口气,刻意吹到他的脸上,满是酒香。
“蔺相竟然会觉得本宫要杀你,真的很让本宫伤心呢。”萧语将酒杯一放,白玉的瓶儿磕着青石的大方桌,噔的一声响,“如今,旧情没有了,蔺相还有别的事儿吗?如没别的事了,本宫就不送了。”
蔺文言摇了摇头,又笑了笑,也不知是在摇什么,又在笑什么,片刻之后,复又冷静克制的说:“三皇子性格不适合执掌大位,他性格执拗又狭隘,刻意与你亲近,拉拢与你的关系,做出投靠你的样子,其实这些皆是表象。他日,一旦天地崩,他继位,必然先清理同胞手足,再将我在朝堂所有势力连根拔起,待我一倒,他最后收拾的人,就会是你。”
“蔺相要自保,这是人之常情。这事也不难啊,不如,蔺相安心投靠于本宫,本宫定护你无恙,如何?”
蔺文言低低的笑了起来,还未出言讽上几句,听见对面萧语又极轻极快的补了一句:“像当年一样。”
当年。
蔺文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就全部咽了下去。
他们的当年……
当年的蔺文言是京城的第一公子,君子如玉,举世无双,是京城无数未婚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蔺家本非世家,蔺文言的父亲蔺觉出仕于刑部,蔺家渐渐才算起了,蔺觉争气,他儿子蔺文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