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其芃看着梁言走进广电大楼才发动车子离开,自从两人重逢以来,每天早上送言言上班便成了麦其芃最自然、最温馨的事。
交通拥挤大概是一线城市共有的通病,车子在二环路上走走停停,二十几分钟过去,麦其芃依然可以看到广电高耸的大楼,因为知道有在乎的人在里面,所以此刻的摩天大厦在麦其芃眼中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清冷不近人情。
贾贤的电话打进来时麦其芃正在心里盘算着这一轮的读秒结束前,他能不能顺利通过红灯。
“梁言要抚养马黄的女儿?”贾贤单刀直入。
“嗯,言言说罪不及子女,父母犯的错没理由让孩子来承担。”
电话两边都是长久的沉默,麦其芃没有在梁言和他商量着想要抚养马飞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贾贤这个决定,尽管他知道这个结果会给贾贤带来一定的触动,可他更想让贾贤自己看到这个结果实际发生。此刻,麦其芃知道贾贤需要时间来消化言言的这番话。
罪不及子女,父母犯的错没理由让孩子来承担。如果贾贤的叔叔婶婶还活着,相信他们也一定不会将怨恨牵连到贾贤身上,麦其芃希望通过这件事能让贾贤彻底放过自己,认真地去过以后的人生。
“罪不及子女,父母犯的错没理由让孩子来承担,叔叔婶婶也会这么想吗?”贾贤重复着麦其芃的这句转述,喃喃自语,声音却是渐渐哽咽。
“会的,他们那么疼爱你,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游戏人生。”
贾贤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这个假设。
挂了电话,贾贤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叔叔婶婶说,他拿起车钥匙,疾驰向那个他一直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一辆蓝色兰博基尼Urus出现在一片荒郊外,它那一身张扬的色彩仿佛与这里的死寂格格不入。贾贤在车子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推开车门,站在空旷的山脚下,向四面八方远远望去,一排排梧桐树宁谧地肃立眼前。
风吹得树叶发出“呜呜”鸣响,像是生灵悲痛的哀鸣。乌鸦和布谷鸟此起彼伏地发出凄厉洪亮的叫声,一个悲伤不舍地“哇~哇~”哭喊着,一个超然洒脱地安慰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夹杂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小草当中,黄灿灿,白茫茫,点缀的这片死寂的墓园多了一丝生气。
贾贤沿着石阶缓慢地拾级而上,落脚处一棵蒲公英随风而散,白色冠毛萦绕在贾贤的裤脚,慢慢飞散。贾贤蹲下身子,伸手采摘了一捧蒲公英,用藤条将它们缠绕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生怕一阵风掠过,会不小心吹散了绒球。记忆中婶婶也是这样采摘蒲公英的,她应该很喜欢它们吧。
太久没有来看望过叔叔婶婶,这里比贾贤记忆中又多栖息了许多灵魂,贾贤找到叔叔婶婶安息的大概方位,沿着一座座墓碑仔细看去,曾经那些鲜活的生命此时都化作了一串简短的文字。贾贤在心里默读着墓碑上的名字,对应着碑上的黑白照片,想像着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退去生命颜色的呢?
一张黑白双人照猝不及防地冲进瞳孔,直击脑海,记忆如倾泻而下的洪水瞬间填满了贾贤的脑海、胸腔、心田,直胀得他指尖胀痛。原来真正的十指连心不是手指破了心会痛,而是心痛到极致的时候,十根指尖也跟着疼。
照片上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并排靠在一起,头微微倾斜向对方。两人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透着藏不住的喜悦。让人看一眼就禁不住羡慕这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小儿女呀,才会这么自然地流露出如此浓浓的爱意来。这是叔叔婶婶结婚证上面的照片,小时候婶婶给贾贤看过,那赤红的背景映得叔叔婶婶格外的帅气漂亮。而此刻眼前的照片褪去了色彩,就像叔叔婶婶逝去的生命,一切都显得那么黯淡悲伤。
“叔叔婶婶,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看望过你们。“
30公里的距离,贾贤用了十年才走到,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心里的路若是堵了再怎么长途跋涉也走不到心路的另一端去。
“我害怕我的到来会打扰了你们的安宁。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们说,你们怎么都不到我的梦里面来?”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明明每天都在想你们,为什么你们从来都没有到过我的梦里来?
“你们还在怪我对不对?对不起,叔叔婶婶,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贾贤双膝跪在叔叔婶婶墓前,诉说着这些年的离愁别苦,忏悔着父母给叔叔婶婶造成的伤害,懊悔着自己当年的软弱无力,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
从清晨到日暮,贾贤固执地守在叔叔婶婶的墓前不愿离去。暮色降临,月光清冷,身处幽暗的墓园,贾贤却丝毫不觉得害怕。他最深爱的亲人此刻就睡在这里,他们说过会守护他的,他怎么会怕?
“小伙子,很晚了,不要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快回去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贾贤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