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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1 / 2)

8

夜里,你面前摆着一张琴,正低头研究着琴谱。她掀开营帐冲进来一把抓住你的手腕:“跟我走,快!”

“你就该和送岁赐的队伍一起回南朝的……现在中原朝廷的军队突然侵入,两军要交战了,很危险……但是,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战事平定,你父亲的人接你回去。”

她背上弓,把匕首塞到你手里。

“在大漠,没有人能战胜北疆人。”

她的脸颊和手臂上,都有利器造成的划伤,但那双浅色的眼中,充斥着喋血般的狼性和一往无前的战意。

诚如她所说,在这样的地势下,尤其是在黑夜的掩护下……中原的马根本就没办法在大漠中追上他们,但渐渐地,中原的军队仿佛一早就料到了北疆会从哪里突围,又精准地预判了他们会埋伏于哪一处……北疆的军队像羊群一般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驱赶到平原。

而戈壁上,伊和薰仪屏息敛气,和一队北疆部下一同卧着——没有人想到这里还能埋伏着军队,她耐心地等待着,豆大汗珠从发梢坠下。

方才被中原骑兵围追堵截的过程中,为了掩护你逃脱,她的一只脚中箭了,此时正大片地渗出血来。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拔剑搭弓,眯眼对准平原上,中原将领的项上人头,弦满,剑破空射了出去,将军身死。

但她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经历了一番险象环生的抗争,她带领的那队北疆部下死了大半,她满身血痕地被押着,却怎么也不肯跪,像一匹陷入绝境的狼,手被绑了,就用嘴咬,险些把一个踹她膝窝逼她下跪的士兵手咬废。

一身红衣吸饱了血,她露齿一笑,齿间森然带血。月色下,她微微抬着下巴,肩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宁折不弯杀气四溢的剑,神情傲然又疯魔,美艳而凶煞。

北疆的王女啊。

你静静地看了片刻,忽而挣开束着你的中原士兵,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怀里,身上的白衣沾染上了红色。

她僵了一下,而你淡淡地环视着中原列将,抬起手,手指一松,一块晶莹剔透的润玉坠在你指尖。

中原将领齐刷刷退半步单膝下跪行军礼,说,太子殿下,冒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呼吸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便在你耳边渐渐笑出声来,边笑边咳嗽,咳着咳着,就咳出血来:“太子?哦,是了,果然如此,我早该知道……”

“原来,我是这么愚钝的一个人。”

她笑得和往常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而你只是抱着她,抬了手阻止手下的靠近,任由她把你的整个耳廓撕咬得鲜血淋漓。

你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骗了你,其实我会射箭,也会骑马。”

北疆的王和王后被粗布堵住了嘴,毫发无损地押着带到了她面前。

她慢慢松开了牙,后退一步,抬起了头,看着她和你都无数次仰望过的,属于大漠的月亮。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再看着你时,那双浅色的眼睛变成了一潭死水。

那双明媚迷人的,总是盛着笑意的,比太阳更耀眼的眼眸,你从没有见它这么暗过,暗得绝望,暗得死寂。

与此同时,你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惶恐起来——你这辈子都没这么惶恐过,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双眼眸的黯淡也碎掉了,永远也回不来了一样。

9

你成为了南朝的皇帝——那是你父皇答应你的,只要你把北疆部族拓入中原的版图,就自行退位,把皇位继承给你。

其实,你原来根本对那把龙椅没什么想法。父皇子嗣众多,你上有兄长,下有皇弟,自认没什么重担,默认了自己就是闲散王爷富贵命,你只想安安分分地照着父皇的要求读书习武,不触他霉头,只等着以后封个闲王好去游山玩水,吟诗作赋。

但是朝廷中何其凶险?多方势力何其复杂?所有人都在争,都在夺……就像一潭搅不清的浑水,你不蹚,哪怕只是站在岸边观望,照样会湿了鞋。

你的兄弟姐妹相继在这朝廷波诡云谲的风云里丧命,你的父皇把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他的目光很复杂,你看不透。

他时而觉得你无可挑剔,时而又觉得你不堪重用。最后,他对你说,你一点都不像朕的儿子,你生在帝王家,竟无半分血性。

那一天,他当着你的面掐死了你养的金丝雀,扔在了你脚下,对你说,你看,你不够强大,护不住自己的东西,别人随时能把你在意的东西夺走。

他威严的鹰目傲慢暗沉,里面带着目空一切的漠然。

当天晚上,他用膳时你送去了一道汤,他召了你一起,你看着他,喝下满满一碗,笑了笑,亲手盛了一碗递给他说,很鲜美,父皇尝尝。

那是用你心爱的金丝雀炖的。

你父皇看着你,喜怒不辨。

但他肉眼可见地,对你越来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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