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栋转身走向化妆棚外，对等候在门口的导演沉声说：“蓝可儿今天哪里都不去，只留在这里好好拍戏，今晚的事任何人都不要传出去，如果——你还想这个剧顺利播出的话。”
导演点头知晓，明白这是要保蓝可儿的圈内名声。
翘戏这种事，对蓝可儿是巨大的舆论打击，对剧组却是造势预热，并没有太大坏处。
李总这是拿剧的播出权来威胁，劝他们三缄其口。
导演不是不知趣的人，知道蓝可儿是李总的心头肉，前几年打压得狠了，人没追回来，反倒越来越红，这几年改变策略走温情攻势，导演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李家少爷唱反调。
老师们更是乐见其成，很快看明白全局。
戏能够继续拍就是皆大欢喜，他们也不愿意演艺圈今后失去一位好苗子，因此更不会外传什么闲言碎语。
绵绵细雨下，李家栋阴沉着脸走回自己车里，不理会其他纨绔的招呼，径直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把上次那个营销号账号背后的几十名身份信息传给我，给我好好查一查，今天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家里出了事，查到后立刻回给我。”
蓝可儿自己家里不可能出什么事，李家栋时刻派人盯着动向，有什么事他比蓝可儿跑得还要积极。问题只会出现在别处。
挂断电话没多久，李家栋就收到了下属传过来的文档资料。
翻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手指一顿。
原因无他，这个少年容貌太出挑了，放在一堆乌合之众里面像冰雪破开昏暗的雨幕，人又俊，气质又好，不比当红顶流差。
他只顿了一瞬，没有多想，继续滑到下一位。
因为，那孩子太小了，只有十八岁，才刚刚成年，甚至还没有参加高考。
他完全不觉得，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韩曦城从小到大的人生中，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
爷爷在他记事之前就去世了，亲生父母形同摆设，早早各自组建家庭，这么多年从未联系过。
他与亲戚们甚少走动，从未参加过谁家的红白事。因此，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比陌生的事情。
他没有真正失去过，不懂得当亲人离世后，人类会经历怎样的情感。
他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奶奶。
这是他唯一的、仅剩的亲人。
明明看上去就只是睡着了而已，除了脸色青白一些，和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一样。
可是医生告诉他，人已经没了。
韩曦城两耳发鸣，眼眶通红地握着奶奶冰凉的手。
没有任何预兆，人突然就没了。
他明明已经给奶奶买了最好的药，换了最好的吸氧仪，请了最好的护工照料她，只要周末休息，就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可是他依然防不住意外，对抗不了死亡。
韩曦城紧紧攥着奶奶的手，眼泪啪嗒往下掉。
奶奶再也无法和他说话了……
一股恐惧席卷全身，他哭得浑身颤抖。
所有的成熟和强装的世故，这一刻陡然崩塌。
在这世上，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种悲恸和无措让他止不住发抖。
“奶奶……”千言万语溢满了胸腔，他低头哽咽，仅仅唤出这两个字，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韩曦城情绪崩溃到说不出话来。
护士和医生们也无比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
“孩子”医生沉痛地拍了拍韩曦城的后背，轻声问，“你家里还有大人能来操办丧事吗？后续还有很多事……”
如果家里还有大人能主事，韩曦城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像颗浮萍一样漂着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亲人去世后，家属连伤心的时候都几乎没有。
尸体是火化还是土葬？将来埋在哪里？墓地买好了没有？葬礼如何办？请不请父老乡亲参加？要不要请丧葬队……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
韩曦城被医生问得茫然不知所措。
他前一天还只是一个熬夜学英语的高中生而已，人生最大的考验就是即将到来的高考。
他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所有丧葬事宜，没有任何人帮忙，全部需要自己一个人操办。
他连握住奶奶的手，再像个孩子一般哭泣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医院不能长久地让他奶奶的遗体留在这里。
不论是火化还是土葬、葬在哪里，他今晚就必须做决定。
韩曦城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着奶奶“沉睡”的样子，低下头，手掌盖上通红的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不舍得自己的亲人再遭罪，哪怕是虚无缥缈的灵魂。
他记得老家的风俗，都是土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