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并不知自己是如何坐上马车的。
被那群宫人架起来时,她便已然陷入昏迷,直至马车驶过某处陷坑、抑或石块,车身大力一震,她才终是被震醒。
几乎便在意识回复的同时,她第一时间便去捏袖角。
虽双手被缚,然手指却还勉强能动,她很快便摸出袖角边缘突起的一小块,厚且紧实,正是她藏下的那一小迭银票。
她约略放下心来。
有银钱在,便有一分希望。
车身又晃动了一下,旋即往旁倾斜,似在疾速前行中转了个方向,明心的身体亦向旁倾了倾,所幸不曾撞到头。
她张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片漆黑,间或传来一两声低泣,她听出,那郭惠莲与程惠菊在哭。
只是,声音很微弱。
明心试着动了动手脚,这才发觉,脚踝处居然缚了铁链,略一动作,“哗啷”作响。
她心下微悚,挣扎着欲起身,孰料,眩晕感倏然而至,小腹处更是一阵钻心地痛。
她先还忍着,然疼痛却一点一点地加深,如钝刀割肉,她到底忍不住,呻吟出声,意识亦重又变得恍惚,耳畔响起巨大的嗡鸣,本就模糊的视线,此时益发混沌,身体时轻时沉,一时似可飞入虚空,一时又似被温暖的水浸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地晃过极亮的一道光。
这光线极强,刺得明心激灵灵一颤。
她奋力睁开双眼,始觉她正被人拖行向前,一如她被押出住处时的情形。
此时,那坠痛终于变得不再强烈,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倦意,让她恨不能马上睡去。
可她知道,她不能睡。
她身上还有银票金珠,还有好些能够买命的东西,她必须打起精神来,护着自己、护好她腹中的胎儿。
这一刻的她并不知晓,她的裙摆下方,正慢慢渗出血来。
那是自她身体里流出的。
因她穿着条半旧的玄色八幅裙,颜色极深,那血迹因而并不明显,亦无人察觉。
而本该有所觉的明心,亦在极度的倦意中,忽略了两股间的不住淌出的热流。
她仍在盘算。
以仅余的一丝神智,盘算着脱身之法、狡辩之法、甚至,可能会用到的嫁祸之法。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入眼帘。
那是个穿黑甲、佩长剑的男子,一身煞气、神情如铁。
一见此人,明心大吃了一惊,忙飞快低头。
裴恕!
那是威远侯裴恕!
她认得他。
当年,当年在蓬莱县时,她与他数度照面儿。
明心暗自咬牙,一面将头垂得更低。
绝不能被他认出来,否则,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她始终记得,郭媛中毒之事,最后,是落在自己头上的。
万一被裴恕叫破真名,哪怕她供出郭婉,她也逃不脱一个死字。
那是她绝不愿看到的。
明心头垂得极低,恨不能将身体也缩起来。
裴恕的视线扫过她,略无停顿,很快便移开。
他知道,这女人是刘长史的干妹妹、兴济伯良妾。
至于旁的,他没兴趣。
“这是最后一拨儿了?”扫视片刻后,他问,眉头皱起,抑着几许不耐。
这些人犯或为长公主府仆役,或为事涉康王案的管事、账房之流,皆为女子、且皆与皇城有关,故需收押司刑监审问。
就在数日前,那块绘有承平殿地形图的牡丹绣帕,经五名老宫人指认,确定其为长公主所有。
为怕有误,元嘉帝将魏嬷嬷密宣进宫,又假借福清公主之名邀郭媛过中秋,实则密审郭媛之乳母方氏,最后从这二人口中,听到了同样的答案。
至此,长公主当年与康王密谋行刺之事,终得以证实。
而拿到铁证后,元嘉帝并不肯冒进,只着司刑监先行收押诸相关人犯,待查出眉目,再移交三法司会审。
看起来,他是要将长公主府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查个底儿掉。
这也意味着,当今天子对长公主并萧太后的容忍,已然到达极限,如今正是忍无可忍。
盛京城,又要变天了。
“启禀大人,最后一批三十三人皆在此。”何廷正此时叉手回道,又自靴筒里抽出名录呈上:“请大人过目。”
裴恕接过来扫两眼,嘴角向旁一斜:“可算齐全了。”
“大人,还有兴济伯那一头儿呢。”何廷正低声提醒。
裴恕嗤笑一声,抬手弹铗,醇酒声线似携着冰碴,淬得人心底发凉:“从热被窝儿里被拉出来的时候儿,郭重威腿都是软的,当年他老祖宗领兵的威风,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