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张大眼睛,微有些失神的眸光,漫无目的地抛向这渐被夜色吞没的大殿。
片刻后,她轻轻咳嗽了两声。
潮湿的霉味,以及方才那一番动作激起的灰尘,让她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从事发至今,这是长公主唯一发出的声音。
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让人来不及出声,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恍惚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她魇住了。
被一个荒诞不经、可怖而又可笑的梦,吓得几乎失了魂。
长公主抬袖掩口,又轻咳了两声。
喉头有些作痒,好似漫天灰尘正吸附于其上。
她低下头,几绺发丝散落下来,垂于胸前,。
习惯性地,她摸了摸衣袖。
空空如也。
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
“魏老狗!”她在黑暗中切齿,声音又干又哑,几乎不像从她口中发出的。
她骂的是魏嬷嬷。
魏嬷嬷服侍她多年,对她的许多习惯,了若指掌,比如她一定知道,长公主的袖底,藏着一柄短剑。
那柄短剑,跟随了长公主许多年。
幼习骑射,又经先帝之死、诸王争霸,随身携带武器自保,便成了她的习惯。
自元嘉帝登基后,萧太后亲口讨来圣谕,由得大楚朝长公主的旧习,绵延至今。
长公主扯动唇角,无声地笑了。
她到底还是松懈了。
不说早,哪怕十年前,遇上今日之事,她也绝不会毫无防备地入宫。
而今,她却终是被这荣华尊崇的日子,被她那个“温和平凡”的好皇弟,磨去了锐气、钝却了锋芒。
于是,轻易便叫人计逞。
此念一生,长公主便闭上了眼,挫败感与疲倦感,在这一刻蜂拥而至,还有身体的疼痛,也叫她难以忍受,肩膀处尤其疼得厉害。
她再度扯动嘴角,“嗬嗬”低笑起来。
方才那些人可真是下了死力,没有半分顾忌,似是全然不知,他们对付的,乃是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
根本有恃无恐。
而这一个“恃”,除了元嘉帝,再无旁人。
“难怪,连侯玉秀都帮着演戏。”长公主喃喃低语,伸长手臂,向肩膀处捶了几下。
撞开大门的那一记,来得最重,此时,她的肩膀已疼得几乎失去知觉,腿脚也虚软无力。
而今的她,早无当年纵马驰骋的勇武,不过一个力气略大些的贵妇罢了,对付她,何至于用上那么些人手?
两名健妇足矣。
长公主讥讽地扯动嘴角,索性席地而坐,也不去管那地面积灰甚厚,随着动作,又扬起一片灰尘,她再度咳嗽起来。
这所破败的宫殿,大抵便是她今晚的栖身之所了。
元嘉帝,委实待她甚“厚”。
长公主兀自咧着嘴,虽不再发出笑声,笑意却未散。
若换了旁人,此时定会惧极,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可长公主却无此感受。
她已经麻木了
倾轧、陷害、暗算、设局,皇城之中,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大的,祸及国土,小的,牵扯人命。
如今身临其境,除最初那一刹的意外,此刻的她,已了然全局。
元嘉帝必定做足了准备。
这一击,乃是绝杀。
在出手之前,萧太后说不定就已经被圈禁了,至于她们母女手头儿的那点力量,此际想必也早在元嘉帝的掌控之中。
谋定而后动、一击而必杀。
这一局,她们已无反手的余地,只能束手待毙。
长公主叹了口气。
罢了,结局既定,思之何益?
输便是输,无谓的挣扎,不过徒惹人耻笑罢了。
她张开眼眸,四下环视。
说起来,隆庆宫她倒是来过几次,不过,皆是在幼时。
彼时,这宫里住着几个老尚宫,因年岁太大,外头又没个家人亲故,先帝仁慈,便允她们在此栖身,每月赏下些柴米,供她们度日。
说白了,也不过由得她们等死罢了。
一如此刻的她。
长公主低笑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她隐约记得,这所宫殿很大,而她此时所在之处,应是在正殿,正殿之后,还有三重宫室,正殿左右,亦各有一所偏殿。
据说,高祖时,隆庆宫乃是一位宠妃的住处,那宠妃后来犯了大忌,高祖震怒,赐下一根白绫,那宠妃便吊死在了正殿的房梁下。
长公主慢慢地抬起头。
入目处,一片漆黑,根本瞧不清何处是梁、何处是顶,就算真有个美人儿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