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便在数日前,汤秀才在一家木器行定了几件家具,因那家具有些花样子要重新打磨,遂约定延后送货。而他自缢那日,恰是木器行约定送货之期,那伙计发现房梁下头竟吊着个死人,直吓得连滚带爬、干嚎着就跑了出来,惊动周围邻里,马猴儿这才知道出了事儿。
他倒也机灵,趁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跑进汤家,亲眼瞧见了汤秀才的死尸,情知不妙,当下便去找了老常。
说起来,自知晓汤秀才进京后,陈滢便将老常的住址、样貌等皆告知了这群小青皮,为的是让他们在京中有个照应,裴恕亦与老常通了气,叮嘱他若有山东口音之人来寻,须得好生接待。
不过,彼时陈滢给马猴儿定的规矩是:非生死大事,不可面见老常。
这却是因了老常如今还在刑部挂职,陈滢怕动作太大,惊动无关人等,如曹子廉之流,那会引来大麻烦。
汤秀才自缢身亡,这是绝对的大事儿,马猴儿谨记陈滢叮嘱,这才去找老常帮忙。
而待知晓此事后,老常转脸便找上了赵仵作。
说到这位赵仵作,正是陈滢熟人,前番乔小弟并方秀娥杀人案中,赵仵作与陈滢曾有一面之缘,老常亦就此与他结识。
幸运的是,当日盛京府派去汤秀才家的那群胥吏,正是赵仵作他们,老常就此得便,混入案发现场,与赵仵作共同验尸,并得出汤秀才乃自杀的结论。
其后,此事便转交在老常手中。他处事老成,已命马猴儿等人换了新的住处,并减少外出,等候指令。
“阿恕,你应该注意到了,这信中并没有提及汤秀才的那笔钱。”陈滢在窗边缓缓踱步,一任雨星飘落,打湿裙裾。
“正是。”裴恕紧紧捏住信笺,面色沉凝:“这汤秀才临走之前,卖掉了全部家产,这般想来,他身上的银子差不多也有五、六百两,很是不薄了。”
言至此,他眉峰蓦地一动,转头看向陈滢,目中划过几许疑惑:“阿滢,你说这会不会是有人见财起意,伪造其自杀假象,实为谋财害命?”
说话间,他手中信笺“哗啷”作响,倒似为风雨作注:“如非这般,这汤秀才平素深居简出的,也没有太多不同寻常之举,何以突然就想起上吊来?他总不会把全部身家卖掉,就是图个一死罢?”
他摇了下头,神情越发肯定:“此前传书中,小猴子从未提及汤秀才乱花钱之事。如果他一心向死,就该在死前大肆挥霍、及时行乐才是。可正相反,他进京后颇为俭省,赁的院子也很便宜,好端端地突然自杀,委实说不过去。我觉着,这应该还是谋财害命。”
“老常和赵仵作都断定他是自杀,阿恕不信他们么?”陈滢微拢眉心,轻声地问。
裴恕一怔。
而再转过念头,深觉此言有理。
那赵仵作他不了解,可老常的手段,他却是信服的。若连他都认为汤秀才是自杀,那么,汤秀才自缢的证据,应该极为充分。
只是,结合汤秀才此前举动,他突然自杀之举,委实叫人难解。
思忖半晌,他拧眉道:“这会不会是那风骨会所为?”
他目注陈滢,似在向她求证:“那风骨会神神秘秘的,也许会有些非常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将汤秀才杀了,并伪造了一个完美的自缢现场?”
“你说的未必没有道理。”陈滢抬起手,将窗屉子上沾的几粒雨渍,轻轻抹去:“只是,我还是觉得,那城南陋巷有问题。毕竟,他是从那里回来后,便即自杀的。我在想,他在陋巷里的一切行动,是不是都记录在册?会不会有遗漏?”
“我记得信中写了的。”裴恕皱眉道,将信展开,飞快地扫了几眼,很快便指着其中一处道:“信上说,汤秀才偶尔会去城南陋巷吃热汤面,此番似乎也是去吃面的。”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汤秀才在京里确实过得俭省。
陈滢未置可否,视线仍抛向远处。
雨大了些,似在那檐下悬起一幕珠帘,“滴滴答答”细密的语声,敲打着台矶与廊庑,清冷的桂子香飘来,也含了几缕潮气。
陈滢深吸了一口气。
冷润的空气,自喉头流转至胸腹,叫人心神一宁。
汤秀才真是自杀么?
她很相信老常的判断,且赵仵作也绝非草包,他二人共同得此结论,则汤秀才自杀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从卖掉全部家产、到潜入盛京赁屋居住、到与宫中某太监私会,这条时间与行为动线,逻辑上没有问题。
而在“面会太监”到“上吊自杀”这期间,唯一的变数,便是城南陋巷之行。
汤秀才自杀案之破点,必定就在那条陋巷。
心中思忖已定,陈滢转首望向裴恕,面色竟是竟有前所未有地郑重:“阿恕,我想,我应该回京城一趟了。”
停一息,又加重语气:“必须尽早动身,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