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辚辚,摇摇晃晃地驶出三元巷,尚未走出多远,忽又停住。
陈滢正自诧异,耳畔便响起一道清酒般的语声:“郑寿,我来接你们姑娘了。”
一闻此声,寻真已“吃吃”笑起来,嬉笑道:“姑娘,小侯爷又来了。”
陈滢忙掀车帘,果见裴恕单人独骑,正在车外。
“你怎么来了?方才不是说要回去处置急事么?”她一面问,一面便要推门下车。
裴恕将猿臂一伸,做了个阻拦的动作,温言道:“莫下车了,我是来送你回李府的,你坐在车上便是。”
陈滢一时未语,只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神情很柔和,但精神却似不大好,眉眼间有些阴郁。
她向前后望了望,幸得巷中并无车马,便她在此处说话,也不虞阻人去处。
她便向门边凑了凑,轻声问:“郎廷玉方才说,你家里有个什么人找不着了,如今可有下落了么?”
虽郑寿等皆是自己人,陈滢问话时,却还是故意模糊了关键词汇。
裴恕闻言,面色暗了暗,语声亦随之变低:“他死了。”
陈滢心头一凛。
这倒并非骤闻死讯,她才作此惊色,而是因为,自与裴恕相识以来,他还从未现出过如此颓丧的神情。
他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需要我帮忙吗?”陈滢立时问。
裴恕向她笑了笑。
一刹时,冰霜消融、水破云开,这一笑,他整张脸都亮堂了几分。
“多谢你,不过应该不用了。”他语声低微,像轻拨的琴弦:“我就是想来瞧瞧你,顺便送你回去。”
他的眸光温柔得像倒映星空的水波,然而,陈滢却在这眸光中,看出一丝焦躁。
“你等我一下。”她飞快地道,不待他回话,“嘭”一声带上门。
裴恕呆了呆。
这说得好好儿的话,人怎么就不见了?
他往旁看了几眼。
说来也巧,几个忠勇伯府的仆役,恰好自旁行过,正对着他指指点点地,偷笑不已。
裴恕立马眼一瞪、眉一挑,舌绽春雷、喝出一字:“滚!”
那几人俱吓得一哆嗦,飞快地跑开了。
裴恕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心下很不以为然。
没见过男人等媳妇儿么?大惊小怪,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咿呀”,车门被人从里推开,露出了陈滢的面庞。
裴恕立时双眸一亮。
就在这数息的功夫,陈滢竟已换上男装,箭袖窄袍,腰环锦带,鸦青的头发高高挽了个髻,以木簪贯住,
“小侯爷,我与你回府瞧瞧。”她拱手道,一举手、一投足,莫不飒爽,倒真像出身武将家的公子哥儿。
裴恕怔望着她,心头忽地一暖,像漫漫春风,拂过面颊。
虽然方才他极言无事,可在心底里,他却并非这样想。
他想要听一听陈滢的看法。
哪怕此事并无疑点,可是,唯有她下的推论、她做的判断,他才会信。
“趁着天时还早,咱们早去早回。”陈滢再拱手,又含笑对郑寿道:“劳驾,请解匹马给我。”
她乘坐的是一张双马驭车,就算少了一匹马,也能晃回家。
郑寿应一声,忙下车解马,陈滢便探身至车中,轻声吩咐寻真并知实:“你们两个就别跟来了,这里不比京城,你们这身儿衣裳在外头跑,对你们自己也没好。你们先回家告诉舅母一声儿,就说我去小侯爷家断案去了,舅母若是不放心,可以多派个婆子妈妈来。”
言毕,又向裴恕笑了笑:“小侯爷,这就走罢。”
裴恕乐了。
那是一个真切的、发自肺腑的笑。
笑罢了,他便又挑眉:“你那马行不行?我这可是千里驹。”
他显摆地拍拍坐骑,一脸得色。
陈滢笑容不变:“小侯爷若是不介意等的话,您可以先骑快马回府,容我慢慢追来。”
裴恕怔得一刻,大手一挥:“罢了,我还是走慢些,与你同去便是。”
话未说完,他面上又乐开了花。
此时,郑寿已然解下马匹,又将鞍蹬诸物安好,将马儿牵过来,小心地道:“姑娘,这匹马是个温吞脾气,走不快的,您路上且安心。”
裴恕哪管他话里有话,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陈滢谢过郑寿,熟练地扳蹬上马,那厢裴恕早便拨转马头,吆喝一声,两骑并列驰出巷口,须臾不见。
寻真扒在窗户边儿上,眼见得两个人没了影儿,哭丧着脸道:“姑娘真走了,不带咱们两个了。”
知实向她头上拍一记,嗔道:“先回家,禀了舅太太再说。”又命郑寿:“走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