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须怪不得你。”男子语声低柔,抬手欲捉女子的手。
女子却忽地松开他,扶着他的腰身微一用力,令他转向自己,咬唇作恼:“这陈劭,真真叫人厌烦。”
她“哼”一声,娇嗔如二八少女,恨道:“八年他前追查旧事,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我自是担心得很。以此人之精明强干,只要被他咬出个头儿,那整根儿线也就拔出来了。”
她停了停,转眸望向男子,忽尔柔情似水:“我都是为了你。无论如何,你是我母子在京中唯一的依仗,我们不能没有你。”
男子大是动容,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必能护你们一日。”复又低劝:“还有,那陈劭你也不必太担心,他应该是真的失忆了,否则,风骨会绝不会按兵不动,早就报复回来了。”
“我不放心。”女子偎在他怀里,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万一他想起来点儿什么来,总是不好。”
那男子倒不是太担心的样子,神情轻松:“都已经过去八年了,该掐断的线早就掐断了,你不也说过么?他之前查到的那些人与事,早都处置好了?”
他揽着女子的手紧了紧,语声低缓:“不会有事的,纵使有事,还有我在呢。”
那女子面色陡变,神情间竟生出几分不安。
八年前的那些人与事,他们确实掐断了大半儿。
唯一人漏网。
只是,这件事,她从未与男子提过,因为她知道,他承受不住。
她撇撇嘴,神色转作鄙夷,然启唇时,声音却柔得滴水:“我们就靠你啦,所以,你须得好好地,莫要叫旁人发现了我们。”又轻轻推他:“快穿好衣裳吧,莫再耽搁了去。”
男子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笑着颔首,放开她,弯腰穿上皮靴,声音亦随之响起:“还是说那回风骨会吧。查到最后,那风骨会的会首,应该是在宫里。”
他站起身,将靴子在地毡上蹬几蹬,转首望向女子:“此事须谨慎,自长秋殿之事后,宫禁愈发森严,我也不大能说得上话,就算要安插人手,也只能等明年秋天宫里放人的时候,才能再把人调进去。”
语罢,他似觉不安,悄眼打量那女子神色。
女子微勾着头立在床边,粗布袄、青棉裙,如墨乌髻拿青布帕子包着,荆钗布裙,越衬得她目若秋水、肤如霜雪,再加上眉眼间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韵,十分勾人心肠,是个男人见了她,都会恨不能好生欺她一欺,叫她低了身段服软。
“这就没了?”女子仍自垂眸,根本就没去看男子,语气淡然。
男子心头一慌,迅速低下头,说话声也变得小心翼翼:“王妃娘娘也当知道,宗人府那头儿,我能用上的路子有限,只能徐徐图之,急是急不来的。”
他似有些焦切,鼻头渗出汗来,却连擦一下都不敢,称呼也改了。
女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上涌出几分失望。
“罢了,我知道了,那你就慢慢查吧。”她挥了下手,带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简断:“你去吧。”
男子低下头,行至门边掀帘。
手伸出去一半儿,他忽又回头,认真地看向女子:“走之前,我还要劝娘娘一句,那威远侯,您最好要留神着些,轻易不要去碰。”
“哦?”女子挑了挑眉,妩媚一笑:“那姓裴的小家伙,不过是个才长大的小狗儿罢了,且他爹、他兄长,皆是有勇无谋之辈,若不然,哪能被先王轻易就给算计死了。就这么个小孩儿,有何可怕?”
“不,他很不一般。”男子神情郑重,语声也肃然起来:“裴恕与其父兄毫不想象。此番进京,他莫名其妙就进了刑部,明面儿上他吊儿郎当、无所事事,整日到处乱晃,看着像是个没脑子的,可我悄悄打听过,他时常翻看旧卷宗。”
他眉头紧皱,神情有些忧虑:“虽是武勋挂职,这一年多,裴恕却从没犯过一点儿错,过手的案子也叫人抓不出毛病来,那群官痞子竟奈何不得他,而更要命的是,他背后有陛下撑腰。”
他抬头目注女子,一脸地忧心忡忡:“我总有种感觉,他像是在查十四年前之事。”
“你且放心,他查不出的。”女子不以为意,抬手挥几挥,笑容肆意:“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真真庸人自扰。我们埋在那一头儿的线,这十几年都没动过,已经算是半死的了,往后也轻易不会动。绝不会连累于你的。你放宽心便是。”
见她神情笃定,那男子似是心头略松,舒了口气道:“既是娘娘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他又向后退半步,微微颔首:“我先去了,后日来与娘娘叙旧。”
“好呀,我必扫榻相迎。”女子媚眼如丝,笑看着他挑帘而去。
帘幕落下,她面上的笑容,也“啪嗒”一声落下。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便是门扉轻阖之声,满院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