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瞧着你越活越回去了,竟跟那三丫头学。”元嘉帝对这个老大伴自是了解,知道他这又是奉承话,摇摇头:“罢罢,别忙着说这些了,快去传话,着东阁大学士觐见。”
贺顺安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元嘉帝忽又唤他:“慢着。”
贺顺安又颠颠儿地跑了回来,躬身聆听。
元嘉帝站起身,负了两手,摩挲着那枚硕大的玉扳指,片刻后,又抄起那份奏折来看,轻声自语:“清河善人么……”
他沉吟了一会,最后像是做出决定,将奏折置于案上,沉声道:“把宋阁老也宣进来吧,这事儿怕要问两头儿。”
贺顺安忙忙地去了。
元嘉帝在案旁站了一会儿,缓步踱至窗边,望向仍旧连绵不绝的大雨,蓦地叹了口气:“若江下绝了水患,便请立生祠,又有何不可?”
这低低的声音有若耳语,很快便被大雨冲散,无人得闻……
直待离开禁宫大门,陈滢才终是听见了伞面儿上的雨声。
滴沥清圆,若琴韵琤琮。
她略略抬头,望向伞外天空。
青面儿油布伞撑在头顶,天空也被切作弧形,一弯一弯,工整而清晰。
她微微转眸,眼尾余光中,是一道宽阔平直的肩,大红的官袍已成了绛色。
“你往里站一站,衣裳都湿了。”陈滢说道。
裴恕像是没听见,将伞又撑高了些,答非所问:“你怎么这么爱看天?”
每每见她,她好像都很喜欢看天,像是发呆,又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天很好看的。”陈滢答道,一手执住伞柄,用力往他的方向推:“这伞很大,你也不必尽顾着我。”
“无妨的。”一股大力反弹回来,伞面儿反倒更倾向于她,几串雨珠沥沥而下,好似步摇下的流苏珠子,水晶一般地剔透。
若是打上一支这样的步摇,倒也不错。
这念头在裴恕心里转了转,却又飞快地被担忧取代。
“只有三天,你可来得及?”他问,磁沉的声线,被雨洗得清醇。
陈滢倒是不太急的样子,笃笃定定地颔首:“应该够的。”又笑了一下:“不够也得够。”
这可是金口玉言,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来真要好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忙。”她看着裴恕道,水一般的眸子,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你替省了好些后续的麻烦,若不然,就算是御前辩护,只怕也要打许多口水仗。毕竟我身份特殊,我拿出来的东西,如果他们不肯信,有的是理由驳回去。”
她弯着眸子笑起来:“到底是官场中人,想得真真周全。”
她擅长查案,却不太懂这些门道,好在有他补足。
“举手之劳而已。”裴恕也笑了,两边嘴角都勾着。
只是,这笑容只现出一瞬,他半边儿嘴角又拉直了,嘲讽地道:“口水仗,这词儿新鲜。这群老帮菜,可不就爱打口水仗么?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吵架的本事一流。”
陈滢“噗哧”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说?他们也不能算很老。”
言及此,脑海中蓦地浮出昨日那白面微须的男子来,她飞快地收了笑,敛容问:“那个官威很重、一身煞气的文官,不知是什么人?”
“那是大理卿,叫徐元鲁,两年前调来的。在这之前一直在广西,专管刑狱讼事。”裴恕显然知道陈滢在说谁,一口便道了出来。
果然是老刑事了,陈滢的感觉没错。
徐元鲁,她记下了这个名字。
雨势似是比方才弱了些,雨线落地时,“哗哗”的声音变轻了许多。
他们转上一条宫道,前方便是皇城大门。
“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们有没有找到一封信?”陈滢问道。
李氏私拆的那封写给陈劭的信,是极为关键的证物,而昨天因时间太紧,陈滢并没来得及向人打听,便匆匆回去了。
“我们没有找到这样的一封信。”裴恕摇了一下头,眉骨压在眼睛的上方,很肃杀:“紫绮供称,她是按照一封信的指示,才在约定的时辰去了西客院儿,可她被人发现时,身上并无信件,我们的人也到处搜了,亦未寻到。”
这结果陈滢也料到了。
只是,她多少有些失望。
“你那里可有消息?”裴恕问道。
他相信陈滢应该掌握了些什么。
陈滢也并未隐瞒,坦然地道:“昨日回府后,趁着禁军未至,我快速提审了枕霜居的仆役,有个叫巧儿的小鬟供称,在事发当天的下午,她好似看到我的母亲在看一封信,但因为离得远,并未瞧清,过后,我母亲就将她支开了。”
裴恕点了点头,未曾言声。
这封信原本是写给陈劭的,后被李氏私拆,随后又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