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依言归座,许老夫人便转向刘宝善家的:“大郎媳妇的话你也听见了罢,就依她的,从长房账上出五十两。我这里再出五十两,凑成一百两,你叫人送过去。”
停顿片息,眉头微动:“他一家子的嚼用皆从这上头出,若不够,报予我知。”
她说一句,刘宝善家的便应一声。
再停了片刻后,许老夫人又淡淡地道:“还有件事儿,你去告诉世子爷,叫把二老爷的画像拿着,再把周家姐弟也画影图形,派几个精干的家将,骑快马往周家的家乡去问问。”
“是,老太太。”刘宝善家的恭声应道,腰已经快要弯到地面儿上去了。
这便是要查证真身了,如果这一家三口来历有鬼,必经不得这般细查。
“今晚就动身,拿着府里的腰牌出城,不得有误。”许老夫人最后道,语声忽若金戈,直震得人心惊肉跳。
李氏的身子动了动,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许老夫人。
许氏亦是满面讶色,忖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劝:“老太太便是要查他们的底细,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这大半夜的,老太太还是先歇着罢,别累出病来。”
国公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夜出城很容易遭人诟病,没的为了个二房让连累阖府声名。
许老夫人没理她,只向刘宝善家的一挥手:“去罢。”
刘宝善家的哪还敢再耽搁,忙忙地去了。
许氏直闹了个大红脸,有心要说些什么,到底不敢,只得僵着身子去端茶盏,微寒的视线扫过李氏,蹙紧了眉。
二房这破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真是没一日消停。
陈劭失忆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如今倒好,就在他们长房长孙的大喜之日,又是一桩丑闻传出,国公府这张脸皮子都快要撑不住了。
许氏喝了口茶。
茶早凉了,入喉苦涩,缠绵唇齿。
许氏冷下脸搁了茶,拿帕子拭额角。
人一烦躁就容易冒火出汗,这屋里虽有冰錾,还是热。
许氏现在很烦。
儿媳才一进门就受了这样大委屈,挑盖头的时候,底下的议论能掀翻房顶。彼时谁还顾得上新娘子?前头筵席认亲才是正经戏码,还是最热闹的一出。
明日奉茶的时候,少不得她这个婆母少好言宽慰,还有亲家那里,也需好生给个交代,别结亲结出仇来。
许氏越想越是烦心,索性再不抬头,只盯着茶盏,像是生生要瞧出一个洞来。
这事儿谁爱管谁管,二房怎么闹腾那也是二房的事儿,她管不着。
夜风掠过重重屋檐,携来几许凉意,越发衬出了一种岑寂。
当明远堂的大门重新开启时,已是戌初过半,那红灯笼都像变得旧了、淡了。
陈滢一直守在门外,见李氏被紫绮她们扶了出来,忙迎上前,将温得刚刚好的参汤递过去:“母亲先喝口汤,润一润。”
被外头的夜风一吹,李氏的精神似又恢复了几分。
她强撑出个笑脸来,就着陈滢的手喝了两口参汤,便一径摇头:“罢了,我也不是特别地渴。”
见她面色青白,整张脸都失去了光彩,陈滢心中有些抽痛。
这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是,陈劭竟多出一房妻室,李氏这心里定是别扭得紧。
“娘,咱们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好不好?”她放柔了声音,上前从紫绮手中接过李氏,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感受着女儿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还有那副虽然纤瘦、但却异常坚强的肩膀,李氏忽地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只说了这一句,她的声音便哽住了,眼泪不停往下掉,心里就像是有把刀子狠命地剜着,疼得她站都站不住。
见她身形摇晃得厉害,陈滢忙将她扶稳,一旁的紫绮递过方帕子来,她就手接了,动作小心地替李氏擦着眼泪:“娘别难过,我在呢。我陪着您,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您还有我呢。”
这话越发触动了李氏的心事,她不由抱着陈滢,无声恸哭起来。
儿女又怎么可能一直陪着父母?
他们总要远走高飞的。
能够一直相伴相依的,唯有当年红烛灯影下,与你挽发成结的那个人。
而如今,夜色茫茫,那人又在何处?
委屈、埋怨、痛苦、受伤,尽皆涌上眼眶,自泪水中倾泻而下。
李氏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陈滢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并未因此处乃是大庭广众就强拉着她离开,反倒挥手示意紫绮她们退开。
能够哭出来是好事,总比憋在心里要强。
现在的李氏,急需将这八年来积压的情绪宣泄出去,这样才于她的身心健康有益。
廊下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