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万氏的面上的笑容像是贴上去的,没有半点实感,提声道:“来人,去叫个铃医进来,给表姑娘的奶姆瞧一瞧。”
说出这话时,她的视线始终不离地上的薛蕊,眸色冰冷。
薛蕊仿佛喜极,伏地连连道:“多谢叔祖母、多谢叔祖母。”
万氏眼底的冷意如同结了冰,笑声亦虚飘得风吹即散:“这才像个样子,我还怕你与我分说起来,如此便好。”
说话间,她便拿帕子抚着椅子的扶手,淡然地道:“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有铃医瞧着已是不错,那坐馆的大夫可不是她这个身份能用得起的。阿蕊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心甚悦。”
薛蕊死死地咬住嘴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抑住了将要迸发而出的那声尖叫。
“是……是的,叔祖母。多谢叔祖母……教诲……”这些话语自动地从她口中冒了出来,那一刻,她得将全部的力量集聚在胳膊上,才能死死按住自己不跳起来、不冲上去。
要隐忍,要乖觉,要好生地活下去……
姨娘从小到大的叮咛,还有胞弟与嫡姐临死前的哭叫,让她在这一刻,觉出了一种深入骨髓里的冷。
这屋子里的人,全都巴不得她去死。
干干净净地,不拖累任何人地,自绝于这人世。
指尖传来钻心的痛,薛蕊却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满是灰渍的脸上,竟浮起了一个笑。
这笑容嵌在这张本该无地自容的脸上,说不出地诡异。
“罢了,你好生呆着,无事不要外出。”万氏站了起来,帕子在身上掸了掸,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眉梢一挑:“这屋梁上头怎生还有灰?”
俞氏没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薛蕊的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说话声有点闷:“叔祖母慢走、表舅母慢走。”
万氏垂目看了她一眼,视线才一触及,便又立时厌恶地扭头。
“你起来吧。”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她便走了出去。
俞氏抢上前几步,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挡开了。
沉默地来到院门外头,万氏方才低声问:“庄子上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俞氏的声音同样很低,点手唤来个小丫头,示意她扶着万氏,一行人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快步踏上游廊,她方才继续低语:“那庄子里才挖了个种莲藕的水塘。”
万氏立时眉心一松:“这就好。”
“如今还要请老太太示下,何时把人送过去?”俞氏的语声很恭谨。
“再等等,等天再暖些吧。”万氏的面上又漾起厌色来,开口欲言,想想有些不妥,便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众仆役齐声应是,潮水般向后退去,未几时,曲廊里便只剩下了婆媳两个。
“老太太有什么要吩咐媳妇的?”俞氏恭声问道。
“没想到她这么能撑。”万氏答非所问地道,眉头紧紧锁着,嘴角边的法令纹变得格外地深:“我是看走眼了,本以为她是个皮薄的,不想她竟能觍着脸活到现在。”
俞氏垂着望着脚下,语声轻细:“老太太慈悲。”
“是啊,我是慈悲,却不想碰着了个厚脸皮。”万氏似是讥讽,又似自嘲,声音凉得透骨:“那屋子里哪一样不是现成的?剪子、绳子、刀子,再不济门外就有一口井,我还特意叫人别总锁着门儿。”
她仿佛有着极大的怨气,这时候一总儿发泄了出来,眉眼间便添了一层冷厉:“我倒想着体体面面地送她最后一程,偏人家就跟块木头也似,甭管你明里暗里提了多少回了,人家全都能当耳旁风。如今更是活出胆量来了,竟还想着往外头闯。”
言至此,她手中锦帕狠狠一绞,面容陡然阴鸷:“真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俞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知她这是气得狠了,不知为何,心下竟有几分快意。
然而,她面上的神情却是和婉,细声相劝:“老太太息怒。您也别总往坏处想,还需往好处想一想。您想啊,这表姑娘站着进门儿、躺着出门儿,纵使是一表三千里亲戚,那也是从咱们府里往外抬的,叫人瞧见了,那也是好说不好听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正触在万氏的心头,一时间倒叫她缓了神色,点头道:“正是你这话。”
俞氏便又续道:“既如此,您就别总为着这些小事儿劳神,横竖也就这个把月的事儿,到时候表姑娘去庄上养病,那就不与咱们相干了。”
万氏闻言,越发觉得舒心畅意,点头不语。
俞氏见她神情松动,于是再接再厉,续道:“现如今二弟妹天天忙得脚不点地,正要相看着二丫头的亲事,三丫头虽是个庶的,年纪却也不小了,也该早早准备起来才是。”
一听这话,万氏的眉头便跳了跳,拿帕子向唇角拭着,淡淡地问:“薛家那头儿说定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