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官邸共有四进,风物俨然,气韵十分端凝,建筑风格尤具当地特色,一应楼台亭阁、轩室厅院,或疏阔、或雅致、或沉静、或雍容,却唯独欠缺了几分灵秀。
在一众丫鬟仆妇的围随下,众人在垂花门前落了轿,陈滢凝目看去,便见贯穿府邸中轴线的那条石路尽头,翘起了一片飞檐。
“瑞藻堂”,正是主院上房,乃李老夫人居处。
到得此处,李氏头一个便红了眼眶。
一行人沿石路前行,未走出多远,一个年约四十、穿墨绿长比甲的妈妈便迎了出来,揉着眼睛便要屈身见礼。
倪氏忙抢上前去扶起她来,含笑道:“齐妈妈快起吧。”
李惜便在旁轻轻地告诉陈滢:“这是齐禄家的。”
陈滢“哦”了一声,玩笑地道:“多谢表妹解惑。”
李惜心下大是得意,眼睛都笑得弯了,那厢齐禄家的便又上前给李氏见礼,两个人皆是红着眼圈儿,齐禄家的不住去拭眼角,道:“听说老爷和姑太太今日到,老太太天没亮就起来了,主子们快请进吧,老太太正等着呢。”
李氏此时神情激动,也顾不得旁的,当先便提步往里走去,众人紧随其后,穿小径、上台矶,转过那石青色香云纱六扇素面儿围屏,待看清那堂上端坐着的白发老妇时,李氏脚下微顿,旋即踉跄了几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膝行向前颤声道:“不肖女见过母亲。”
李老夫人早已眼圈通红,颤巍巍叫了声“阿璎”,人已是离座而起,也不需人扶,便自踩着那脚榻走了下来,拉过李氏便一把搂在怀中,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我的儿”,李老夫人边哭边唤,直哭得气促声咽,那倪氏的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自李氏出嫁后,李老夫人便再没见过自己的女儿,李氏这些年在国公府形同守寡,那日子该是何等难熬,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要一想起,便心如刀割。
母女二人哀切的哭声,直叫众人无不落泪,陈滢亦是心潮起伏。
倪氏陪着掉了会儿眼泪,方哽咽着上前劝道:“老太太还当顾惜身子,万莫要再哭了,若是哭坏了可怎么着呢?小姑一时也不会走,且要在家里住好些日子呢,有的是时候说话儿。”语毕又去拉李氏:“妹妹也快起来吧,你这身子本就不好,别再哭出病来,叫老太太难过。”
那厢齐禄家的并几个积年老仆也过来相劝,李老夫人并李氏方渐渐地收了泪,又有丫鬟婆子捧来热水并干净的帕子,服侍主子们净面洗手,众人这才归座叙话。
陈滢立在李氏身侧,不着痕迹地向上望去,便见她这一世的外祖母年约六旬,肤色白润、双目有神,生了一张不见棱角的圆脸,与李氏倒有三分相似。
她身上着了件银灰色蜀锦袄儿,下系着石青潞绸马面裙,勒着抹额、戴着云肩,通身都是气派。
此时,李老夫人仍旧在以帕子拭泪,说道:“盼星星盼月亮地才等着你们来了,我这会子心里才安静些。”
她尚还不知蓬莱县发生的事,李珩根本就没敢告诉她,倪氏自也不会去提,只上前替李老夫人斟茶,笑道:“老太太福气大、造化大,有您在千里之外镇着,咱们大家都平安康健,这都是托您的福。”
这话说得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一面那眼泪却还是止不住,便道:“就属你最会说,闹得我又哭又笑的,还好都是一家子,若叫外人瞧见了,可不得笑话儿了去?”
倪氏便作势横眉道:“媳妇倒要瞧瞧有谁敢笑话老太太,老太太且告诉媳妇,媳妇打上门去。”
这话引得众人皆笑了起来,知道这是倪氏哄李老夫人欢喜呢,李氏亦将那愁绪尽敛,跟在旁边凑趣儿说话,不多时,李老夫人那眼圈才终是不红了,将那帕子也收了起来。
倪氏此时便笑道:“老太太也别难过了,您瞧瞧,下头这一溜儿整整齐齐的孩子们,都还没给您见过礼呢。”说着又佯叹:“唉,可见您是有了女儿忘了孙儿了,孩子们当真可怜见儿的。”
此言一出,李老夫人便作势向她手上拍了一记,笑嗔道:“你也是个当娘的了,在我跟前儿还这么着。”
话虽这般说,心里到底是欢喜的,便笑眯眯向下头地招手:“你们都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包括李恭在内的一众晚辈们这时才上前见礼,早有丫鬟摆上了锦垫,只众人尚还未跪,李老夫人便连声叫起:“都起来吧,这一路都走累了,到了我这儿可别拘束了去。”
众人依言起身,躬腰见礼已毕,那厢倪氏便点手叫了陈浚与陈滢过来,笑着向上道:“这两个老太太都是头一回见的,快仔细瞧瞧。”
李老夫人早便瞧见了他们,便命他们近前来,一手一个拉着细瞧,先赞陈浚:“好个清俊的哥儿,把我们家两个小子都比下去了。”转首又去看陈滢,笑道:“这孩子好干净模样,一瞧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
老人家是头一回见外孙子并外孙女,直是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