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边域花灯齐放,人群擦肩接踵。
盛昭撑着一纸红伞,乌发垂落,伞下只露出精致的薄唇与下颔。
他立在灯火阑珊处,在等人。
魔尊今日被世家之首的齐家家主邀约前来瞧着百年盛世,裴戚晏心下不耐,但为了维持与正道的表面和平,不得不应下。
他在魔族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为了不引起街上魔族的恐慌,裴戚晏只得化作少年模样。
齐韧是个识风趣的人。
他话术高明,一路行来,鲜少开口去烦裴戚晏,只在关键处解答几番。
因此,裴戚晏容忍度提升不少,不然他早就翻脸走人。
兴许是那个照玉属实耀眼。
裴戚晏一抬眼,便瞧见了那位人修,明明对方站的地方很不显眼,甚至只露了小半张脸出来。
如玉的指尖捏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贝齿咬了一小口,很怜惜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着糖渍。
裴戚晏眼眸沉了沉,属实不懂,这人怎么吃个糖都吃的这么娇。
齐韧顺着裴戚晏的目光看过去,笑了下:“遇见熟人了。”
“熟人。”裴戚晏轻喃,不等他出声再问,齐韧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
裴戚晏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齐韧俯身进了伞,亲昵探脸进去,咬了口冰糖葫芦。
照玉好像被吓着,手一松,伞就掉了下来。
那个人修的胆子是真的很小,裴戚晏想。
伞快掉落时,被笑吟吟的齐韧轻松接住了。人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他脾气很好,被吓了一跳也没去计较,反而眉眼弯起,温温柔柔地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欣喜的笑。
没有任何攻击力度的美。
同样是男人,裴戚晏对齐韧眼中的侵略性了解非常。
他想,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散修,是怎么在群狼环饲下活下来的,还养出这么副似水柔情的性子。
裴戚晏又不懂了。
他想不明白,便懒得再去想,慢悠悠渡步走近。
果不其然,方才见着齐韧就欢欢喜喜的人修,一看见他便惨白着一张脸。
未说完的话,也咽落肚中。
“齐兄可要去我的小院一聚——”说到这,人修不说话了,抿紧唇与裴戚晏对视。
裴戚晏惊喜道:“好巧呀,照玉哥哥!”
盛昭顿了下,才紧张地点点头:“嗯。”
就这一声,裴戚晏想多听一句都不行。
缘何这般怕他,缘何如此紧张。
齐韧出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不成想,你们二位竟会认识。”
他不愧是齐家人,对魔尊那句“哥哥”没露出半分异色,如常笑谈。
裴戚晏也在笑,翘着唇:“不算相熟,我与照玉哥哥只见过一面。”
他说着,微垂眸看了眼盛昭的脖颈,已然恢复玉白,怕是用了顶好的药膏。
除了齐家,除了齐韧,还能有谁?
可齐韧今日见着他面色不改,就表明先前那个误会,照玉谁都没说。
裴戚晏想不透照玉这般做的理由,后者有这么多好友能为他出头,却还选择掩饰这事。
他心想,这人修莫非是大善人?
齐韧笑:“只见过一面,那便由在下为你们引荐一番了。”
齐韧拍了拍盛昭攥紧他手腕的手:“这位是我多年至交,照玉小友。”
齐韧话音刚落,裴戚晏就见照玉攥得发白的指腹一下松懈下来,有些不对劲,可又一切都合理。
裴戚晏想不透,歇下心思。
魔族人就是这般,他们是天罚的修罗,浑身戾气,只知杀戮。
裴戚晏可以因着好玩儿收敛性子,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食人肉、吸人血,踩着万千魔族尸骨上位的恶鬼。
武力用得愈发惯了,很多事情便懒得细想。
因为无论什么计谋,在绝对的压制下,便毫无生效的可能。
裴戚晏有这个资本自负。
齐韧又指了指裴戚晏,道:“这位——”
裴戚晏徒地插话:“照玉哥哥,我叫晏七,是族中幺儿,就取‘了七’为名。”
“我再次同哥哥道一声谦。”裴戚晏懊悔,他笨拙地说着,语无伦次:“你别怕我,好不好?”
“我当真是识错了人。”
盛昭一怔,微微垂眸去看裴戚晏。
现下的裴戚晏是要比盛昭矮上一分的,也正是因为这份身高差距,盛昭能俯视下去。
面前的少年顶着对微突的无害小角,同其余狰狞的魔族人不同。
他心中的戒心慢慢消散,疼意还残余着几分,他接纳了道歉,不高兴地点点头。
可再多的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