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黛玉在慈宁宫或凤仪宫处与甄嬛碰到过几回,甄嬛每欲借机上前搭话,黛玉不愿与她多有牵扯,只守着分位见礼,并无他话,几番下来,甄嬛也知不可强求,命流朱来明瑟居了一趟:那丫头已被拔了舌头远远发卖了,请安婉仪放心。
所谓闲时光阴易过,倏忽已是夏至。今年仿佛热的格外早,只觉脱下春衫不久,就已是烈日炎炎、芭蕉冉冉的永昼之夏了。
刘令娴常来明瑟居歪在西暖阁榻上,一面吃着宝鹃奉上的冰碗,一面又是让人给她打扇子,又是让人给她递帕子擦汗,明瑟居里几个丫头被她支使得团团转,片刻不得停歇,偏她嘴甜,从宝鹃起到喜儿翠儿都被她哄得喜笑颜开,只怕不能跑更快些服侍呢。
黛玉将纸上墨汁吹干,放在一侧,瞧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好歹安静些罢,如此这般上蹿下跳,不热你又热谁呢?”
刘令娴便两步走到跟前,上上下下将着黛玉好一番打量,又上手胡乱摸了一把,口中十分不忿道:“这也忒不公平了,我都恨不能躲进冰窖再不出来,你连一丝汗都没有。”又假模假样叹口气,“果然同人不同命,咱们一道儿进宫,你的才气比我好、恩宠也比我多,分位也压了我一头,现在连身上都比我凉快,老天这样厚待于你,我真是嫉妒得眼都要红了。”
黛玉一面打下她的手,一面将她弄乱的衣衫整好,一时促狭心上来,便问:“你果然怕热想好好凉一凉?”
刘令娴叫她面色笃定的样子唬住,忙问:“难不成你真有办法?”
黛玉道:“那是自然。我是松阳人,南边的夏天可比北方热多了,若没些个避暑的法子,只怕夏日还没过,先热死了一大片。”
刘令娴一拍手心,恍然大悟道:“对呀,我竟没想到。”探过身子,笑央求:“好妹妹,快教教我,我舒坦了只念着你的好。”
黛玉瞧她样子滑稽,一本正经答:“也不是不可以,只一条你须得应了我。”
“莫说一条,便是十条八条,你也只管提出来。”刘令娴忙道。
黛玉漫步至多宝阁旁,从书里挑挑拣拣,拿出一本庄子,放在她手里,故作神秘道:“你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这儿,把这一本书念个十遍八遍,到了无为之时,自然便凉下来了。”
刘令娴愕然,一时愣住:“就这?”
“你若不信,尽管试一试。”黛玉笃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欣赏了半日她的一脸不可置信地呆样,才拿帕子捂住脸,嗤嗤笑着,引得众丫鬟亦哄然大笑。
刘令娴这才醒悟过来,将书扔了,撵上来就挠:“竟然戏弄我,看我怎么饶你。”
黛玉叫宝鹃护在身后,左躲右躲,仍一面笑道:“好姐姐,心静自然凉,这话可做不得假罢。”
刘令娴气得直唤贴身丫头羊角上前搭手,那丫头却早歪到脚踏上,揉着肚子哎哟哟笑着:“小主,您也不瞧瞧这一屋子都是谁的人,动起手来,只咱们吃亏的份儿,奴婢可不敢,您自个儿的仇自个儿报罢,若吃了亏,奴婢跑快点,回拥翠阁搬救兵去。”
她一句话倒惹出无数笑来,宝鹊并着喜儿翠儿一拥而上,直将她闹得左右服软,口中喊:“好姐姐好妹妹,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们饶了我罢”。
宝鹃笑罢将羊角从宝鹊们身下扶起,领着众人替黛玉、刘令娴整理衣衫,匀面梳洗。待二人重新坐定,奉上两碗五果汤解暑,又一推羊角笑道:“好姑娘,让小主们清清静静说话,今儿也让你受用一回,我服侍你吃去。”
刘令娴瞧着碗里各色小食,食欲大动,一面吃着一面感慨:“自前年吃过后,去岁我惦记了一年,可那会子正值多事之秋,宫里谁还有心思在这上面,也只来你这儿才能吃上一碗了。”
黛玉偏着头向外瞧去,宝鹃与羊角挤在廊下并肩而坐,一人端了一只凉碗,也不知说到何处,皆笑眯眯的。那日头仿佛要将她们的秘密窥探,片刻工夫便从她们裙裾脚下攀到了肩头,将脸晒得红扑扑的,二人毫不在意,轻轻往阴影里避了避,仍头挨着头小声说笑,并不受那炙烤影响。
于是回首一笑:“往日你并不在意这些,为何今儿发此感想呢?”
刘令娴却微微一叹,怅然道:“哪能一直没心没肺下去呢。华贵妃积威甚重,甄婕妤恃宠而骄,我们这些人不争便无立足之地,争了又怕死无葬身之地。”
黛玉亦心有戚戚,如今宫里华贵妃、甄嬛各成一势,说是争宠不如说是争权夺势,连带着前朝也互相倾轧,今日慕容氏参了甄嬛兄长不修内帷,明日与甄氏亲近的又告了慕容氏纵奴行凶,前朝后宫闹得沸沸扬扬。
刘令娴这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展颜一笑:“罢了,不说这个了。今儿路过曹婕妤的和煦堂,瞧见温仪帝姬正围着曹婕妤撒娇,玉雪可爱的样子真真是令人羡慕——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能有这样的福气。”
黛玉握住她手笑安慰道:“你别急,该来时自然就来了,只怕你将来养十个八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