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却见有人立在树下,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手下扶着一枝柳条,正若有所思望过来。
黛玉一惊,心思早转了千百遭,忙一矮身行了福礼,口中道:“嫔妾才人安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福。”宝鹊忙也跟着伏下身子,头不敢抬。
那人虚扶了一下,问道:“方才听你做了首《咏絮词》,这般时节,怎么反倒做出这般悲音?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黛玉道:“并没有受委屈,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教皇上见笑了。”
玄凌又问:“可是你自己做的?虽则悲些,用词却是尽了。”待黛玉点头应是,又猛然想起什么,笑道:“原来是你,果然诗书很通,朕还记得那日殿选你作了一首《杏帘在望》,造词、用意皆很新颖。”
黛玉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早前兰芸教导圣人问话须得应答,便低声道是,又听玄凌问:“听皇后说你也病了有些日子,可大好了?”
黛玉忙俯身行礼谢恩道:“多谢皇上记挂,全得皇后娘娘看顾,又有太医时时诊治,如今已无大碍。”
玄凌听此一笑,上前扶住她起来,道:“无碍朕才放心了,但怕你嫁与东风却怨愤连春也不管。”
黛玉听此微微红了脸,一时又羞又恼,她活了十五年,除前头被张仁士唐突,还从未被人拿来调笑过呢,偏又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后需得仰仗之人,恼也恼不得,走又走不得,真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要挣脱告退下去。
玄凌却不放开,仍握紧她一双手,笑道:“既做得这样的词,还不准旁人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人?”
黛玉忍不住回了一句:“皇上明知词意非此,竟拿来取笑嫔妾。”
那玄凌也不恼,手中摩挲两下,只觉柔若无骨,又十指修长,指尖透着冰凉,道:“到底穿的单薄了,这会子天虽热,地上潮气却重,你早些回去,莫受了凉。”
又唤总管太监李长过来,命亲自送安才人回去,待黛玉告了退,又唤住她,温和笑道:“朕改日再找你品词,可不能如今儿这般着恼了?”
黛玉听的心头一紧,也不知内里如何,只应了是,便随李长一路回至明瑟居。宝鹃等人久候不见她归来,早盘算着出门去寻,如今见是御前之人送她回来,瞧着她面上带着几分薄红,神色晦涩不明。而那李长却甚是恭敬,宝鹃林全一边狐疑,一边忙不迭送他出门,又悄悄塞了个荷包,李长便笑道:“好生替你们小主筹备筹备,想来侍寝的日子不远了。”
再回来听宝鹊说了原委,众人皆喜极而泣,林全更是笑道:“好歹小主要出头了。”谁知黛玉神色淡淡,也不理会众人,转身入了内室,随手翻出几本诗词,横竖看不进去,索性撇下,又捡起针线,没绣两针倒退了三回,便有些烦闷就此丢开。待用了晚膳,话也不多说,只裹了一幅锦被头朝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