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多月,萧锦行都没在来找过我,只是有他身边的宦官请我去看看兰玉。
这日,他突如其来的在太和殿宣召我,我冒着夜色随宫人来到他的寝宫。
见我来,萧锦行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屏退的宫人,看了我一会道:“坐吧。”
我摇了摇头,行了礼后,开口:“陛下有事直说吧。”
原先我与他都以你我自称,如今这般才是再合适不过的称谓,对于我和他,君与臣。
“那晚你说的对,你我都身不由己。”萧锦行手指划在奏折上,烛火打在他的侧脸,有些凄凉:“关于这个位子,都没有人问过朕,想不想坐。”
说罢,他站起身,道:“朕思量许久,还是不想放过你。”
他苦涩笑笑,手指把玩着一根毛笔,良久道:“不过你好像也从未跟朕说过,你喜欢朕。”
萧锦行眼神落寞,随后走至窗边,拿起一把黑漆雕纹长剑递过来,又道:“是朕执念太深,也怪朕自作多情,前些日子是朕不清醒,之前强迫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该恨朕。”
我望着他,心中有种莫名的钝痛感,却只能装作无谓,微微歪头问道:“陛下要做什么?”
“只要你不杀死朕,其余……随你泄愤。”说罢他抽出长剑,将剑柄塞到我手上,背对我褪去龙袍,一身中衣单膝而跪。
“陛下是想明白了?”我手指抚摸着剑刃,任由它冰冷的寒光附着在我眼上。
萧锦行苦笑一声,道:“想明白了。”
案牍上还有成堆的奏折堆在角落,我瞥眼瞧过去,那笔墨纸砚,像是枯旧的回忆,颠倒王朝的覆辙。
帝王,不好做。
将剑丢在萧锦行的身侧,我指着案牍上的毛笔:“陛下放我出宫吧。”
萧锦行仍在跪着,他仰视着我,良久,如桃花般的眼流下晶莹泪珠,他起身走向案桌,拿起毛笔说:“好。”
毛笔在他手中扬扬洒洒,我垂眸看着,又道:“我想有一人陪我。”
“……好”他答。
微黄的宣纸却如千斤重,我盛着它,难得觉得轻松。
“年后再走吧,朕登基的第一年,想有旧人陪,兰玉也想……”萧锦行双手撑在案桌上,头垂着,发延申的影藏住了他脸上的神色,我站在一旁,说了句好。
萧锦行母妃早逝,老师为了助他登位而身死他乡,发妻为了救他而惨死战场,除了留下来的兰玉,他身边似乎也没有旧时的熟人了。
言尽于此,站了会我便俯身行礼打算告退,刚走到门口时,萧锦行忽然叫住了我。
“秦婠,潇湘馆初见,你一身绒白,弹着一手好瑟,将那春日烂漫之景呈现在如废人般的我眼前,所以广玉兰下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埋在秦府兰苑树下的女儿醉并非我喝的,那空坛是我的遗憾,亦是我许你十里红妆的食言,到如今我分不清我心中情感,只道曾经的萧锦行心悦秦婠,从无半点利用之心。”
“如今,爱恨交织,耽误了你,秦婠,我承认了,你我有缘,无份。”萧锦行攥拳的手忽地松开,似泄力般吐出最后一口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挽起抹苦笑。
我没回头,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我为他掉的最后一滴泪,于是我沉住声回道:“陛下,没意义了。”
萧锦行叹了声,解脱般道:“我,朕知道,朕只是想告诉你罢了。”
这下,终于了结了。
从阿姐嫁给他的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了我们再没有可能了。
在这个命运的齿轮上,我也曾挣扎过,可是一把刀终究别不住它的转动,一切到底是遂了天意。
“秦婠,从前是朕昏聩,自顾自的怨你薄情,负累于你,可肝肠寸断,割爱不易,怪朕还有奢求,朕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曾爱过。”
我推开太和殿的门,抹干净眼泪,头也没回道:“爱过。”
大殿内响起了萧锦行带着悲怆的笑声,我伴着他的声随他勾了勾嘴角,随后大步迈出了太和殿。
“秦婠,恕我愚钝,但我不悔……”
跨下石阶,余音还在我身后起伏,我冲前面迎我的孟奚微扬了扬手中的宣纸。
那纸薄如蝉翼,好似风一吹,它便自由了。
似我也似孟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