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早早的从床上爬起来,从妆奁的暗格里找出那个白色瓷瓶攥在手里。
在院子里兜兜转转,竟撒然发现琳琅轩西南角有一口枯井,它周围长满狗尾草,熙熙攘攘的,在这个哀怆的秋日中生出几分春日盎然。
可秋风终会携着凉意而来,要我衣着单薄不禁瑟缩,我席地而坐背靠枯井,看着手中的瓷瓶微微发怔。
这时不远处传来埙声,霎时叫我杵在瓷瓶木塞上的手指顿住。
不过顷刻,我便红了眼眶。
这个曲子是我少时在家中所谱写,名为《雪满头》。
那日春分,墙院外的玉兰生出枝桠,我侧眸透过窗子看着“红杏”过墙,脸上沁出些笑意,而后又俯首案牍之上。
院外热闹声渐起,而我这几日花费的心思也大有所成,不多时院中大门松动,一个身着粉袄的女子从门缝中钻进来。
“小婠儿?”她穿过青石板路,在窗中窥见我半个身影,轻声开口。
闻言,我抬头看她,见秦嬛阿姐手中拿着食盒冲我摆摆手,我与她相视一笑,随后抓起桌上的几页纸,踩着案桌从窗口一跃而下,似小猴般跑向她。
“阿姐!阿姐!你看,我写成了!”她怕我跌着,提裙小跑迎我。
年久失修青石板开裂,我不甚被绊了一跤,扑进她怀里,阿姐娇嗔:“婠儿毛猴子,小心些。”
她见我脸上喜悦,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将食盒放在桌上,把我拉在桌边石凳坐下,抽走我用尽心血而成的谱子,柔柔地冲我笑:“小皮猴饿坏了吧,先吃饭。”
食盒里的饭香顺着风飘进我的鼻腔,勾出我胃里馋虫,我嘿嘿一笑,便知道她准是带来了我最爱吃的水晶猪蹄。
关禁闭这些日子里,那帮仆人净会看人下菜碟,整日里拿着剩菜剩饭糊弄我,有时连送也不送,若不是阿姐总来看我,我怕是要活活饿死在戒堂。
“今日二哥大婚,阿姐来我这里不要紧吗?”我捧着白饭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
她将我的谱子捋平放在膝上,嫣然一笑地摇头:“祖母身子不爽利,观完礼便去歇息了,左右我也无事,就差了小厨房给你做点东西送过来。”
“不过小婠儿,你明知道窦氏的性子,又何必与她起口舌之争?”阿姐倒了杯茶水搁在我眼前,有些不解问道。
我夹起一块猪蹄放在米饭上,略有停顿地抬起头,扯出一抹苦笑:“阿姐是养在祖母膝下的,自然不知我的处境。”
说着,阿姐垂眸,笑意中含了些抱歉:“对不起,婠儿,怪我。”
我扬起笑脸,似做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毕竟,尊卑、男女、嫡庶、都是划分人的标准。
阿姐是嫡出长女,是秦沉方原配夫人的女儿,后因其亡故,养于祖母膝下。
她与祖母住西南阁,那地方清幽僻静,如避世仙人,怎能知晓内院这些纷扰。
现任主母是秦沉方续弦夫人,她娇柔做作、狠毒善妒,灭妾虐庶,根本担不起总管全家之名。
我阿娘这辈子除了被秦沉方强纳为妾以外,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可在这秦府一日,她便要受她打骂责备,栽赃陷害。
凛冬要不来炭火,让阿娘生生染上寒疾,近乎半只腿踏进了鬼门关,还有克扣月钱,缺衣少食已是常有事。
年前阿娘病重,只是想请个大夫前来诊治,她竟是半点不通融,硬是说她装弱邀宠。
若我阿娘真是为了邀宠卖弱,秦沉方又怎么会让她落到这般田地?
旁人只知我与窦氏争口舌之辩,可实则我不过是想给我阿娘讨一份公道。
只是这份公道不好讨,要我笑尽世间男子薄情薄义,徒留自家宅院斗得血雨腥风,可偏要在朝廷装作忠骨一副。
女子,生来要做男子的附庸,而这宅院里的女子更是被交换的商品,赋予等价的报酬,等时机一到便是一桩,以父母之命的婚事。
终其一生,画地为牢,不由自己,满是遗憾。
看着阿姐,我眼中酸的紧,又不想让她见我落了的泪,于是忙低头咬下猪蹄,可水晶猪蹄还是缺了味道,徒增一份咸涩。
不过,好在我在曲艺上颇有天赋,凭着宫商角徵羽五音可谱写出谱子,卖到乐馆里赚些银钱。
我想让我阿娘过的好一点,更想让她逃出这虎狼窝。
阿姐细腻,察觉到我的窘迫,扬了扬膝上的谱子,不再惹我伤忧:“小婠儿,饭后弹一曲给姐姐听吧。”
我闷头嗯了声,心中却十分感激她给我留了份尊严。
《雪满头》是悲曲,大抵是讲一对才子佳人命不由人阴阳两隔的故事,大雪纷飞时,生死间有幸雪落满头,有白首之意,自也算了圆满。
我捧着瑟端坐石桌前,靡靡之音伴着嗓音流露而出,一曲曲毕,秦嬛以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