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岚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有人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一会儿是慈爱的母亲,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要幸福的活着;一会儿又是欲言又止的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跟她说对不起;还有从落英缤纷中走来的陶致远,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起,笑着对她说等着他来接她。却偏偏有一个人大喝着她的名字打断了这一切,他恶狠狠将她从陶致远手中一把拉过来推倒在地,周围刹那间便变了时空,密密麻麻的墓碑上,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层层将她包围。那个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语气沉痛的让她替这里所有的人偿命。她尖叫着一直后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仓皇的回头去看,却见那人依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眼神中有愧疚、有埋怨、有隐忍,有绝望,他低低的唤了一声“秋岚”便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怀中的婴孩早已不知所踪。陶秋岚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只握住一片虚空。
陶秋岚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她的手中并非一无所有,握着的温热稍稍驱散了一丝她梦中的不安。她怔怔的望着那双手好一会儿,这才觉得自己一双手臂又酸又麻,刚想要将双手抽出来,却没料到反倒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反手握住。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秋岚。”
陶秋岚错愕的抬起头,视线正对上那双清明的眼睛。这三天里,她无数次期望这双眼睛能够睁开,哪怕是像过去那样高深莫测或者充满恨意都是好的。可当他此刻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她,陶秋岚却突然又觉得一切那么的不真实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而迟疑,和陶秋岚记忆中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的名字。他要不就是恶狠狠的大喝着她的全名,要不就是一副不屑的冷淡模样,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陶秋岚定定的看了他好久,想要分辨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的又一个梦境。过了好久,直到看到他那满是了然的眼神时,她才觉得真实起来。
她应该觉得高兴的,她没有辜负赵氏的托付,没有辜负蒋弘文的托付,没有辜负高连长的托付,他安然无恙的醒过来了。
可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胸中所有的怯懦、忧虑、委屈、欣喜统统压下。
皇甫子谦却不允许,他吃力的抬起一只手,缓缓的将陶秋岚的双手拉下,又唤了一声“秋岚”,低低的声音带着安定一切的力量,瞬间便让陶秋岚这么多天的故作坚强瞬间瓦解。她任由皇甫子谦拉着自己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皇甫子谦正想出声安慰,房门却突然被推开,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妇人慌慌张张的进来,一边问道:“姑娘,怎么了?”
走得近了才看到皇甫子谦也正无可奈何的看着陶秋岚,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眼底却满是心疼。刘大娘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姑娘,黄公子醒过来是好事情,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陶秋岚却只是哭,那眼泪仿佛是决了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到了极点,不光狼狈,还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可她却什么也顾不上,只是泪眼婆娑的盯着皇甫子谦,只怕下一个瞬间,他便又闭上了眼睛,只剩了她自己,茫然无措的面对着这陌生的一切。
大娘见陶秋岚劝不住,便又对皇甫子谦道:“黄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可苦了邱姑娘了。你发着烧,她就一遍一遍的用冷水给你擦身子,这数九寒天的,那冷水比那冰碴子还要冷。你看这才几天,邱姑娘的手就不成样子了。这下好了,你可算醒过来了,总算是老天开眼啊。”
皇甫子谦一边听着妇人喋喋不休的唠叨,一边轻轻的抚摸着陶秋岚的双手,她的手上满是肿起的冻疮,还有皴裂的小开口,仿佛锋利的小刀子,清晰地划过他的手,他的心。
皇甫子谦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一边哑着嗓子对大娘笑道:“也给大娘添麻烦了。”
陶秋岚见他一动,也回过了神,抽出手慌忙就要去扶他。“你想要什么,我帮你。”
皇甫子谦一只手抓着陶秋岚的手,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擦去陶秋岚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没事了。”
他的触碰让陶秋岚彻底从刚才的欣喜错愕中回过神来,略带逃避的转过头去,正看到刘大娘一双笑意满溢的眼睛,更加慌乱,掩饰道:“我去给你倒水。”
皇甫子谦却仍是紧紧的抓着她的一只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刘大娘将陶秋岚按坐在炕边,笑意更浓。“我去看看老头子稀饭熬好了没。”
陶秋岚哪里好意思坐着,刚开口想说一起去帮忙,皇甫子谦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谢谢大娘。”
陶秋岚略带歉意的看着刘大娘离开,这才转头对皇甫子谦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知道他不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如今这样执意将她留下,怕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她说。
皇甫子谦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了一下,道:“